在那場殘酷的“被清洗”中,程牧雲原本也是被殺的人之一,是無數兄弟用自己的生命把他保下來,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離開前,是家裏人逼著他發誓,讓他隨便在哪個國家,隨便做什麼,揮霍生命,享受生活,就是一輩子都不能回莫斯科。那個城市,對程牧雲來說已經太危險。
他的確發誓了,當然,是對著上帝發的。
這就是他的前半生。
程牧雲撿起個小石子,掂量著,突然彈出去,在黑暗中一隻雄孔雀突然一聲鳴叫,立刻展開全屏,虎視眈眈地盯著程牧雲。
“親愛的,你知道在印度這些野生孔雀最喜歡吃什麼嗎?”程牧雲站起身,在寒風中,居高臨下地俯視那個雄孔雀,他聲音輕下來,用俄語告訴她一個有趣的事實,“是幼小的、讓人懼怕的眼鏡蛇。”
自然界總是有這麼多出人意料的事實。
你以為眼鏡蛇是最危險的東西,孔雀高貴而美麗,所以你不會想象到,孔雀鍾愛的食物之一竟然是幼小的眼鏡蛇。
就像,當初程牧雲接手那個行動小組,誰都認為他背景複雜且肮髒,是個危險的人物,會給整組人帶來災難,可最後卻是這組人中的某一個或是幾個背景清白的人出賣了大家。
這世間事,怎會是非黑即白,又何曾非此即彼?
誰是兄弟誰又是敵人,如果真有那麼容易分辨就不會有這麼多白流的鮮血和累累屍骨,就不會有十萬遍地藏本願經也無法超脫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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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清晨,兩個人在小樓的二層,那張床上擠著睡。他合眼很久後,溫寒還悄悄睜眼,看過他幾次。
新的一天,日光投射進來,讓昨夜和昨日都退散。
從他下巴頦的角度斜著看上去,能看到他濃密的睫毛安靜地覆在那裏,迷糊著,她甚至會害怕那雙眼睛不會再睜開。
怎麼會有這種不詳的預感。
溫寒動了動身子,掌心從他的腰上滑過去,拇指扣在他的腰帶上,好像這樣會安心些,拉住他了。
程牧雲終於笑了,輕緩的俄語從舌尖下一點點滑出:“寶貝兒,你是在想念我的身體嗎?”他睜開眼,手滑下去托住她的大腿,將她托上自己的腰,“來。”
“我很怕聽你說俄語。”
“怎麼?難道我的俄語會讓你感到不適?”他輕聲笑。
她話到嘴邊,又壓下去:“不,很有魅力。”
讓人恐懼?是的,可是現在這個時候又會是天籟。
他的眼神像咒語,讓她失去抵抗能力。
程牧雲,這個名字對她仍舊是個迷,可能他一輩子也不會把所經曆過的那些黑暗的事,走過的那些曲折的路,見過的那些惡毒的人都告訴她。可毫無疑問,從最開始,她就躲不開他。
“你剛到中國時,中文好嗎?”
“這是個很讓人難堪的問題,親愛的,你能想象出一個穿著灰布袍的僧人用俄語一遍遍念地藏本願經的情景嗎?”
溫寒心神不寧地笑。
他好像是再也不會對她說中文一樣,從昨夜起,就開始越來越頻繁,直到現在,好像那個在火車上翻書的男人消失了。匆匆來過,出現,然後消失。
這代表著他在做什麼決定,還是他隻是太悲傷死去了兩個好友兄弟,想起了在莫斯科的日子?
程牧雲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直接抱著她坐起來,舌尖從她鎖骨滑到耳垂:“我想起來,這次給你用的顏料有點特別,估計幾個月後,你身上的還很清楚,如果你不嫌麻煩,到時候找個師傅按照我的圖案給你紋在身上。相信我,你在莫斯科是不可能找到比我手藝更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