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羨慕他們這些苦行僧,從初入僧門開始,沒有愛恨,拋卻功名,舍棄性的欲望,放下人倫之歡。”程牧雲突然出聲。

溫寒看向他。

整夜她都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忽視了,這個男人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莊衍的死,付一銘的槍口相對,還有程伽亦對周克的惡意揣測。她剛才窺到這冰山一角就覺得難以承受,而她和這些人都不熟悉,更別說有什麼深刻的感情。

她看得到,他身上肌肉緊繃的線條和累累傷痕。

“他們想要的是解脫,真正的解脫,”程牧雲放下那個滿是汙垢的木碗,轉頭,將自己冰冷的掌心貼上她溫熱的側臉,“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然而,放不下從前的種種仇恨,就是他程牧雲最大的業障。

☆、第三十五章 此無間地獄(3)

篝火噗呲響了聲,有帶著火星的木屑被風吹過來,險些燎到她的頭發,被他用手背擋住。幾聲驚雷砸下,溫寒抬頭看天,還有月亮,應該,不會下雨,再說風又這麼大。

可是這雷聲卻成功把草棚裏的孔雀都驚醒,大半夜的,幾隻藍孔雀慢悠悠,一步三頓地溜達出來,幾隻雌的圍著一隻雄孔雀。它們在遠遠地、高傲地審視他們這些凡人。

溫寒抱著膝蓋,也看著這些被飼養的比莊園裏小主人們還要精細的孔雀,畢竟是印度的國鳥。她看著火光下藍孔雀脖頸以下的藍羽,想起他那天,半蹲著身子逗孔雀,好像很熟悉這種動物。

“你以前來過印度嗎?”這是個很無害的話題,他想。

“去過很多地方,”他不輕不重地說著,“阿旃陀石窟,風之宮殿,阿姆利則金廟,琥珀堡,密納克西……還有這裏的沙漠,海灘,戈壁。很多地方。”這是程牧雲初次給她講述他的過去經曆。

哪怕隻是一個個地名,也像是一張張黑白的影畫,鋪陳在她眼前。

他的手指撫過她綁起來的頭發,稍一用力,就拆散了,讓她黑色的長發滑下來:“還養過半年孔雀。”

難怪……這麼會欺負孔雀。

那是十年前。

那時的程牧雲和現在完全是兩個人,應該說,溫寒在尼泊爾被引誘時看到的那個“他”,才是十年前程牧雲的縮影。他從小就生活在灰色地帶,少年時作惡太多,為了讓自己舒服些,從十五歲就開始守戒,再後來,因為一個老僧人的靈魂拷問,終於讓他幡然醒悟。

後來,他自己檢舉自己,純粹自我懲罰。

就在監獄裏,他認識了付一銘。

那時的付一銘就是個“臥底”,蹲牢房是為了查案。

在那所莫斯科最陰暗的監獄中,程牧雲旁觀付一銘和已被關押毒梟“稱兄道弟”,查出了一條驚人的盤踞在漫長邊境線的走私線路。也是程牧雲,在付一銘被察覺身份,險些遭滅口時,救了付一銘。

“感興趣嗎?”當時,受傷的付一銘給程牧雲辦理了提前出獄,“我需要一個人幫我繼續查下去,我不行,我要避嫌,那裏邊有我親姐姐。”付一銘提出這個要求時,就已經很清楚程牧雲在坐牢前的身份、背景和人脈關係能夠幫助完成這個任務。

所以付一銘求他,提供幫助。

後來,程牧雲答應了。

答應幫付一銘查案,前提是付一銘這個行動組要交給他,全線配合,三年為期。三年後案子如期告破,對方展開瘋狂報複,清洗這個埋藏在地下、專門負責跨國案件的行動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