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半晌,他伸手一折,將開得最豔的那朵花掐下,目光裏風雲變化,最終也剩下一股蒼涼。
他的身後不知何時跪了個黑衣人,沉默地看著他的動作不語。
仔細看了看這豔麗的花,寧策回身,手猛地一捏,花朵殘在了手中。他無所謂地扔開花兒,扇子抵著下頷,淡笑:“如何了?”
“……寧家最後一點死士正在城裏擾亂視線,可惜老爺的藏身之所已經被找到了,至多不過一刻鍾便會被抓到。”
“我大姐呢?”
“按您的吩咐,送去城外的靜寧庵了,那裏是佛門之地,攝政王和蘇拾應當不會下手。”
“哦。”寧策眯起眼睛,霍地展開扇子,遮住自己的臉,隻露出一雙沉沉如夜的黑眸,“那我呢?阿大。”
黑衣人一愣,撓撓頭,吞吞吐吐:“主子,您……您好像,被無視了?”
寧策一嗆,“噗”的一聲笑開,笑得全身發抖:“被無視了?”
“……是。”
寧策繼續笑,笑得眼眶都有些紅了:“蘇十一,真有你的,不枉本少爺有你這麼個朋友。”
阿大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卻不知該說什麼。
“替換的人,準備好了?”
笑了許久,寧策抹抹眼角,轉過身,聲音倏地放得低沉冷然。
他演了這麼多年,騙過至親,騙過滿天郾,就連自己戀慕的人也被他騙了過去,所有人都戳著他的脊梁骨罵“混世的廢物”。
誰又能想到這混世的廢物,早在許多年前就發現了自己父親的秘密,並且開始從各個方向滲透自己的人,隻為了十幾年後事發之事,救自己的至親一命,護住寧家根基。
阿大低下頭,應了一聲。
“那便夠了。唔,記得了,換出來後,把我爹送到那個山村裏。偏僻點也好,至少他下半輩子,也不會再升起其他心思了。”寧策笑了笑,望了望天,臉色平靜。
“享了半輩子的榮華富貴,貪了那麼多的金銀珠寶,害了那麼多的無辜性命,如今去那荒涼之所,困於生計而不得不自行耕作,對我爹來說,應當也是個懲罰吧?”
黑衣人阿大愣了愣,撓撓頭,一向反應遲鈍的腦子竟忽地轉快了,立馬接了一句:“主子,您不是也享了無數榮華富貴嗎……您也要去那個山村接受懲罰?”
扇著扇子的手一頓,寧策笑容不變,目光冷靜,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阿大配合地在地上滾了一圈,又滾回原地,保持原來的動作:“回主子,滾好了。”
寧策揉揉額頭,心情忽地不再那麼沉痛抑鬱了,他歪頭打量著自己的左右手,半晌,收回目光:“阿大,其實你留在本少爺身邊,就是為了氣本少爺的吧?”
“主子怎麼能這樣說……”阿大掩麵作痛哭狀,哭了會兒見寧策沒理會,立刻恢複正常,“主子,您接下來,要去哪裏?”
寧策扇子一合,敲敲腦袋,似笑非笑:“找一棵草。”
“額?”
“天涯何處無芳草。”
*
街角、暗巷處的廝殺已經止歇,百姓早已被喝令回家,到處都是一片安靜。
急促的馬蹄聲忽起,一個人伏在馬背上衝向天郾東門,眼見大門在即,馬兒忽地一個仰翻摔倒在地,馬背上的人也被遠遠拋開,重重的摔在地上。
與此同時,四麵八方原本空無一人的空地裏忽然湧出一批批黑甲士兵,地上的人咳嗽幾聲,抬眸看看,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冷笑一聲。
“寧某認栽。”
黑壓壓的黑甲士兵忽地讓出一條道,兩個年輕人並肩走出。
左邊那個悠悠一笑,“寧丞相,許久不見,小侄甚是想念。”
“倒是可憐寧策……”右邊的臉色淡淡的,意味不明道。
寧安頓時臉色狂怒:“那個逆子!”
如果不是寧策提前暴露了寧家的力量,又泄露出許多消息,他也不會輸得這麼難看,才一交手,便隻能如喪家之犬般奔逃。
楚弈淡笑一聲,並不解釋。
寧策是個實在的人,不破不立,他比誰都清除。寧安是朝廷重臣,雖則罪跡敗露,卻也不能就地格殺,還得按正規的程序交由刑部審查。
到時候寧策就會將他換出去吧。
同蘇拾對視一眼,楚弈側身讓了讓,淡淡道:“交給你了。”
蘇拾低笑,“真是個聽話的準妹夫。”
楚弈坦然受之。
“唔,寧丞相,我想我和你也沒什麼好說的。”蘇拾上前幾步,眸裏笑意如水,流轉間卻恨意如刀。他拍拍寧安的肩膀,笑了笑,“若是化為厲鬼,盡管來找我蘇拾。”
話罷,他同楚弈退後些許,目光冰冷下來:“當年我父親是如何身亡的,你便如何吧。”
楚弈會意,揚手:“不傷及臉孔。射。”
黑色的箭雨倏然而落,嗖嗖嗖的聲音不絕於耳,寧安坐在原地,被蘇拾點了穴,隻能眼睜睜看著無數箭矢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