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矮帥富維特根斯坦(3 / 3)

古希臘哲學智者學派有個哲學家名叫高爾吉亞,此君在哲學史上本沒什麼大的貢獻,但他曾經提出的三個命題卻使得他享受著“哲學先知”般的高級待遇。一般說來,在哲學的發展過程中,曾發生了兩次轉向:第一次轉向是從古代的本體論哲學到近代哲學的“認識論轉向”,即從研究“世界的本質是什麼”到研究“人們如何正確獲得認識”;第二次轉向便是從近代的認識論向現代哲學的“語言轉向”,即從研究認識轉變為我們該如何正確地表達出認識。高爾吉亞的三個命題竟然神秘般地一一預示了以後幾千年後哲學的兩次大轉向。大仙高爾吉亞的三個命題分別是:第一,無物存在;第二,如果有物存在,人也無法認識它;第三,即便可以認識它,也無法把它告訴別人。高爾吉亞估計也未曾料想到自己竟然是二流的哲學家,一流的預言家。

哲學的“語言轉向”正是從羅素和維特根斯坦開始的。哲學作為一種深刻的思想,需要用語言表達出來,於是語言就構成了哲學的基本問題。到了維特根斯坦,哲學的理性批判終於轉向為語言批判,語言的轉向成為20世紀哲學的基本特征之一。在某種意義上,哲學從維特根斯坦之後開始走向沒落,連維特根斯坦自己都說:“搞哲學就是為了不搞哲學。”在維特看來,他的哲學與亞裏士多德以來所有的哲學都不同,他的哲學不是構建哲學體係兜售哲學概念,他的哲學是對生活本身的描述。哲學史上之所以有那麼多喋喋不休的爭論,不是哲學家腦子不好使,而是因為哲學家們對日常語言的用法錯誤地理解了。那些哲學家們脫離了詞語的使用環境,盲目絕對地去追求意義,哲學的紛爭由此開始。“當語言休息的時候,哲學問題就產生了”。誠然,語言是思維和世界的媒介,它表達傳承思想,語言也總是那麼地別有洞天,引人入勝。然而,語言就像食人美人魚,誘人的芬芳下,是她獠牙的真實外表。語言很有可能早已遠離真相,遮蔽真實,而人們迷戀語言,這種迷戀會產生虛妄的滿足感,在這一點上,語言為各種誤會矛盾爭論助紂為虐。而哲學的任務就在於正確描述語言的用法,消除誤會。哲學的目的不是探尋新真理,而是追求清晰,哲學就是“指給蒼蠅飛出蒼蠅瓶子的道路”。

20世紀著名的“分析哲學”陣營裏,盡管門派眾多,名稱各異,但都是與語言分析有關的哲學。關於語言哲學,我們在肯定它成績的同時也要看到它的不足。比方說,你哪天手捧鮮花鑽戒向你妹紙求婚:“親愛的,嫁給我吧,愛情是婚姻的基礎。”當你把握十足地等她熱淚滾滾地說“I_do”時,殊不知你那研究語言哲學的妹紙早已走火入魔:“基礎?請你告訴我什麼叫基礎?X是Y的基礎,X可以屬於Y,比方說樓房的基礎,也就是地基屬於樓房;但X也可以不屬於Y,比方說雕塑的基礎,也就是底座卻不屬於雕塑。”對此,我對語言哲學的評價,五個字:精致無生氣!雖然語言分析哲學將哲學從宏觀帶入了微觀,猶如拿著手術刀縝密細致地解剖了哲學,它可以清晰地標明哲學的五髒六腑。但哲學卻是思維的抽象,具有高度的形而上學性,在一點上,語言分析哲學這把手術刀永遠有鞭長莫及的地方,就好比你的手術刀再鋒利怎麼也解剖不出中醫的奇經八脈來。所以說,分析哲學,盡管有其積極進步的學術價值,但它把哲學問題最終歸結為邏輯和語言問題,把哲學研究高度技術化、精致化,卻使得哲學喪失了抨擊現實、升華智慧、追求至善的生命力。分析哲學分析到最後,就終結了分析哲學自身。

有人學哲學,因為那是專業是飯碗是衣食來源;有人學哲學,因為他擅長愛好興趣使然;然而,哲學於維特根斯坦,不是專業不是興趣,是心靈的慰藉,靈魂的寄托,因為哲學他放棄了孜孜不倦的執著理想——自殺。維特根斯坦其實是個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愛的家夥,他一方麵甘於平淡,獨孤求敗,另一方麵他又急切渴望被關愛,在孤獨和渴望被愛兩種矛盾張力作用下,他一生的才華得到最大程度的迸發。這世上,每一個偉大哲學家的華麗出場,都改變了哲學。有的完善了哲學的體係,有的改變了哲學的方法,還有的升華了哲學的精神,隻有維特根斯坦,他的出場,兩次改變了哲學。第一次把哲學引向了邏輯實證主義,第二次把哲學帶入了日常語言學派。維特根斯坦這一輩子思得苦,說得少,他在《邏輯哲學論》的最後一章非常酷地隻寫了一句話:

“對於不能說的東西,我們必須保持沉默。”

寫到這裏,我把頭扭向窗戶,窗外大風狂舞,陽光卻通透,北京的春天不遠了。維特根斯坦說,世界和人類思想無法被言說,由此,我想到了華茲華斯的詩:

春天的樹林給人的衝動,

能幫你把善良、邪惡,

把怎麼做人的問題弄懂,

聖賢講得沒她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