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7年,日德蘭半島,丹麥。
安徒生此時已經發表了《海的女兒》《醜小鴨》《野天鵝》等一係列美麗又憂傷的童話故事。在這一年裏,他又發表了小說《不過是個提琴手》,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這篇小說竟會受到冷落;更令他痛心的是,在一本文學評論裏他竟然被人無情地嘲諷:“安徒生更適合乘車去歐洲考察,而不是研究人類的情感史。”許多年後,已經成為童話大師的安徒生都不忘在自傳中調侃式地提起這件令他耿耿於懷的往事。而那位寫下刻薄評語的評論家,正是另外一位丹麥人:克爾凱郭爾。
很多人喜歡電影《海上鋼琴師》,片中那位孤獨憂鬱遠離世俗,放棄愛情,沉浸在自己精神世界裏的天才鋼琴師的原型正是克爾凱郭爾。隻不過,克爾凱郭爾不是一位天才鋼琴家,他是一位天才哲學家。
哲學家與女人的關係一直為後世所津津樂道。
這一點倒不是後世多八卦,而是因為貴圈存在著一個頗值得人玩味的現象:三分之一的哲學家都是獨身主義者。比方說柏拉圖、笛卡爾、斯賓諾莎、萊布尼茨、伏爾泰、康德、帕斯卡爾、克爾凱郭爾、斯賓塞、尼采、叔本華……
而哲學家與女人的關係也總是表現為一個悖論:遠離女人似乎更能成為一個哲學家,可每位哲學家背後卻似乎都有一位令他或魂牽夢縈或咬牙切齒的欲罷不能的女人。尼采有莎樂美,叔本華有他老媽約翰娜·叔本華,帕斯卡爾有夏洛,薩特有波伏娃,克爾凱郭爾也有蕾琪娜。
當克爾凱郭爾和蕾琪娜訂婚的消息傳遍全城時,大家都感歎這一對小男女可真是郎才女貌,匹配度極高。他二人出身皆是上流社會,一個是富貴才子,一個是錦繡佳人,另外,克爾凱郭爾又心儀蕾琪娜多年並主動求婚,郎有情,妾也有意,天作之合莫過於此。然而,天意向來高難測,訂婚後的第三天,克爾凱郭爾就有了悔婚之意,接下來的日子裏,克爾凱郭爾多次暗示蕾琪娜,想讓她主動退婚,可陷入愛河的蕾琪娜興奮得像隻小鳥,忙碌地備嫁妝選婚紗印喜帖,未能領悟克爾凱郭爾之意。於是,某天,糾結逡巡了很久的克爾凱郭爾痛下決心快刀斬亂麻,他將婚戒退給蕾琪娜,並呈上一封拒信,這封拒信沒什麼特點,大意就是:“我不能使你幸福。”收到信後蕾琪娜震驚無比,苦苦哀求克爾凱郭爾回心轉意,無奈克爾凱郭爾離意已決,一段美好姻緣就此打住。
關於為什麼克爾凱郭爾臨陣脫逃,在一百個世俗人眼裏有一百種世俗的解釋,但真正的原因世俗之人卻很難理解:克爾凱郭爾在靈與肉、世俗世界與精神世界的糾結中,選擇了靈與精神世界,放棄了肉與世俗世界,他把自己像祭品一樣貢獻給了上帝。
克爾凱郭爾,這個名字在丹麥語中,除了有教堂的意思,還有墓地的意思,而克爾凱郭爾的書被取名為《或此或彼》《恐懼與戰栗》《畏的概念》……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向我們直觀地傳遞了一個信號:克爾凱郭爾是一個糾結又不幸的人。
沒錯,克爾凱郭爾的肉體羸弱佝僂畸零,克爾凱郭爾的精神焦慮恐懼絕望,他把自己陷入孤獨精神的泥淖中,愈陷愈深,難以自拔。說起來,不幸的人大多都有一個不幸的童年。
克爾凱郭爾的父親老克爾凱郭爾,曾是放羊娃,年輕困頓時他曾抱怨生活詛咒過上帝,中年發跡後,又在正房夫人去世的守喪期內,與女仆有染,後奉子成婚。然而,作為虔誠的宗教徒,老克爾凱郭爾覺得自己的兩次瀆神行為罪大惡極,為此,他冷落妻兒,懷著強烈的原罪感,活在自己營造的森然抑鬱的環境裏。對於小克爾凱郭爾來說,童年永遠是一抹灰暗色:在這個家裏母親不像母親,更像一個女仆,永遠少言寡語逆來順受;而父親不像父親,永遠表情陰鷙態度粗暴。或許你我身邊也有過這樣的小孩,畸形的家庭讓他們過於反叛,很容易就走向極端:他們喜歡打架鬥毆,滋惹是非,挑戰秩序。如果克爾凱郭爾是一個體格健魄的孩子,他也許也會通過這樣的途徑反抗父親的管束,發泄自己的情緒,可偏巧克爾凱郭爾又生得彎腰駝背,瘦弱如豆芽菜,他無力反抗。於是乎,一扇向外發泄的大門關閉了,而另外一扇向內的通向精神世界的大門,向他打開了。從童年起,克爾凱郭爾就遠離人倫世俗,隻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然而,上帝似乎不介意讓克爾凱郭爾承受更多的苦難,克爾凱郭爾的母親還有五個兄姐都先離他而去,而此時老克爾凱郭爾也已偏執到了極點,他固執地認為自己正在接受上帝的懲罰,上帝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活過33歲。步入暮年苟延殘喘的老克爾凱郭爾經常借酒消愁,一日醉酒後他向克爾凱郭爾吐露了一個驚悚的秘密,這個秘密究竟是什麼,我們現在不得而知。得知秘密後的克爾凱郭爾行為反常性乖張,他從此決定不做天使,要做野獸。他開始遠離神學和哲學,決心去擁抱新鮮熱辣的生活和人群,並打算通過“犯罪”認識生活。他開始和一群紈絝子弟混在一起,泡酒吧混夜店進賭場,可這些隻不過是放浪形骸卻算不上“犯罪”,直到有一天,他終於違反了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去了人的動物性和欲望的原始場——青樓。
克爾凱郭爾最終失敗了,沒有人知曉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克爾凱郭爾在日記本上戰栗愧疚地僅記下了一句“野獸般的咯咯笑聲”。野獸他身體孱弱沒能力當,地獄門口他徘徊又不敢進去,克爾凱郭爾的自我反叛最後以失敗告終。從此後,上帝呀上帝,一個青年再次虔誠地皈依於你,且發誓不棄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