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記得是多少年前,她窩在費城的小公寓裏看電視劇,男女主人公在曆經中年危機之後,笑對香江上璀璨的煙火,看膝下兒女雙雙對對。
那時也有一個人湊在她身邊,細長眼眸裏漾著促狹的笑容:“等我們老了,我也陪你去海上看煙火。”
在那個時候,她天真地以為,她活過了二十歲,她鬥過了上蒼,她可以得到她的幸福。
然而現在,她再沒有勇氣,堅持下一個二十年。
她的一生,到這裏已經算是完了吧?
嬰兒的啼哭聲在機艙裏嘹亮無比,無論淩千帆和方非盡怎麼哄她逗她都無濟於事,五個人圍著一個女嬰,然而不管他們平時在各自的行業如何呼風喚雨,此時卻對一個兩三個月大的嬰孩束手無策。
冰山男站起身來,從那個麵容有些孩子氣的男人手裏手裏接過女嬰,出人意料的,女嬰的哭聲立刻停止了,“流蘇,流蘇……,”他輕聲地喚著女嬰的名,雙眸流露出淺淡的溫柔,他隻是輕聲哄著那個女嬰:“流蘇,流蘇……”
我不知道他叫的是流蘇,還是留蘇。
淩千帆臉色煞白,眸中盡是懊悔和愧疚:“阿寒,我真沒想到……因為我的誤傳……”他張口結舌,不知如何解釋。方非盡衝上來拽著顧鋒寒的領子,卻怎麼也下不了手:“我打了你她會恨我,我打了你她會恨我,不然的話,你就是有十條命,我也不會放過你。她給你生了一個女兒,”他指著一旁妝容精致卻麵無表情的孟涵怒道,“你卻要和這個女人結婚,你還是人嗎你?”
顧鋒寒任他拎著,毫不反抗,隻死死抱住懷裏的女嬰,淩千帆連忙分開兩人,向方非盡解釋道:“非盡,他一整年都在找你們,可是你們半點蹤跡也沒留下,你姐姐又在記者招待會上對外說你在度蜜月,我們都以為你們結婚了!”他把方非盡拽到一旁低聲道,“上個月你和蘇晚抱著孩子參加慈善拍賣會,他整個人都……”淩千帆痛心不已,“家裏老爺子快不行了,你也知道,那個女人不是盞省油的燈!”
方非盡還欲反駁,淩千帆蹙眉道:“別火上澆油了,你能說誤傳阿寒有女兒這件事上,你沒有一點私心嗎?這事又不是哪一個人的錯!”方非盡欲言又止,卻猶有餘恨,眸中幾要冒出火來,甕聲甕氣道:“她剛回我家就病了一個月,後來我們準備結婚,她說結婚之前,一定要先到吳哥來看看,我們沿著洞裏薩湖向北到暹粒,還沒到暹粒就發現她懷孕了,情況很糟糕,她不肯拿掉孩子……”
“我有個朋友在紐約經營著一家醫院,五年前蘇晚就是在那家醫院做的手術,當時醫生說她能活過二十歲已經算是個奇跡,說她未必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他微閉著眼,潛藏不住的是心底的痛苦:“可是她倔得要死,後來預產期提前,為了生下這個孩子,差點……”
他朝著冰山男絕望地問:“她才從鬼門關上撿回一條命,孩子剛滿百日,就收到你的請柬,我勸她不要來,她卻跟我說,這是她命中注定的劫。誰知道她一到暹粒就失了魂,最後幹脆整個人沒了蹤影,這裏還真是她的劫,”他不知哪裏來的感觸,竟轉過臉去衝著孟涵冷笑道,“我傻了吧唧地等,你義無反顧地向前衝,想不到最後是這個結果吧?”
“這本日記,你可以轉讓給我嗎?”顧鋒寒輕聲地問我,似乎怕吵醒了在他懷中有些睡意的女嬰:“我會給你開一個……”
他頓了一下,似乎覺得他手中剛剛闔上的那本日記乃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無論什麼樣的價錢,都是對這珍寶的一種玷汙。然而他又迫切地想得到它,求懇地望著我,不知道我會提出一個什麼樣的條件。
淩千帆走上前來朝我誠懇地說:“小姐,恕我冒昧,剛才我查了一下,你的本職是記者,我想……你應該知道,有很多事,放在心裏就好。”
我忙不迭地點頭,再借我幾個膽子,我也不敢去掀這樣的八卦,不料顧鋒寒卻想起什麼似的,急切地說:“不,你寫——你寫,你一定要寫,所有的報紙,所有的雜誌,所有的網站,都要給我登上,稿子出來我請人給你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