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又見夜繁花(角綠)

楔子

其實那天的事,她並沒有記得很清楚,她隻知道自己出門的目的是找工作。那天太陽很大,而她不停地冒虛汗,走了多久的路,進出過多少家公司的大門,完全記不清了。

奇怪的是,她竟然還能意識到自己被聘用的機會很小。接待她的人都是客客氣氣的,微笑很精致,禮儀很周到,但他們看她的眼光分明帶著點奇異的神色,當然這也許都是她的多疑,別人不可能知道她的過去,那帶著汙點的過去。

最後的記憶是過馬路,對於有沒有留意紅綠燈這回事,她也忘記了。那太陽光已經照得她眼發花,也許下次出門時該帶上一把傘,或是一副墨鏡——這是葉繁所有回憶裏,最後的念頭,如此簡單而可笑。

而耳中聽到的,是汽車尖銳的刹車聲。

連疼痛都沒有。也許她根本沒有來得及感覺到疼痛,也許那種疼痛跟她受過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那個時候,葉繁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就是葉繁的結束。

第一章 重生

一睜開眼睛,就看見雪白的天花板,幹幹淨淨的,很陌生,卻又很熟悉。不用多想她就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畢竟這種睜眼便望見一片雪白的經曆也有過數次,而且刺鼻的消毒藥水味道,也隻會在特定的地方才能聞得到。

這裏是醫院肯定沒錯。葉繁睜大眼睛,有些茫然地想,不知是誰給自己付的醫藥費?

然後她才開始回想,自己為什麼再一次進了醫院。

晃眼的太陽光、刺耳的刹車聲,還有斑馬線……最大的可能,應當是車禍吧……

還活著,也就是說,她又欠下了一筆錢,隻是不知道她這一次的債主又是誰。

一直留意觀察床上病人情況的楚芝園看到她睜眼,又驚又喜地探身上前,“咦?你醒了?”

葉繁疑惑地轉頭,她剛才根本沒意識到這屋裏還有另一個人,正當她揣測眼前陌生女人的身份時,楚芝園已按響了床頭的鈴。

“你感覺怎麼樣?”楚芝園望著病床上女孩蒼白的臉,輕聲問。

葉繁皺眉看了她好久,才道:“……還好……”很努力才說了出來,卻仍是低啞得可憐,而且嘴唇幹得要命。

全身上下沒什麼痛的感覺,也許是麻藥還沒過,也可能她的傷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嚴重。

楚芝園當然注意到自己看護的女孩有些渙散的眼神,那明顯跟平常女生不一樣。她下意識地瞄了女孩纏著紗布的手腕一眼,這時接到鈴聲的醫生和護士都來了,她隻好退了開去。

穿著白袍的醫生和穿著粉藍衣服的護士將葉繁圍了起來,明明都不是刺激性的顏色,葉繁卻覺得眼睛很累,她又閉了閉眼,任那些人翻弄著自己的身體。不多時,醫生退開了些,因為戴著口罩,所以聲音聽起來有些嗡嗡的,“基本上沒什麼大的問題了,當然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多住兩天院,觀察一下。”

醫生的話忽遠忽近,葉繁卻聽得很清楚。除了能夠節省醫藥費這一點外,她對這個消息並沒有更多的喜悅之情。

什麼保險起見多住兩天醫院,既然沒什麼大問題了,就不用留在這裏。葉繁吸一口氣,想撐起身來。因為右手打著點滴,她用左手使了點勁兒,誰知手腕處卻傳來痛感,葉繁偏頭望著自己纏著層層紗布的左手腕,眉心打結。這個車禍怎麼傷到手腕去了?

一隻手輕輕掩上那個包著紗布的傷口,擋住了葉繁的視線。葉繁抬眼,楚芝園衝她笑笑,幫她支撐身體,心裏卻為女孩不可思議的體重心驚。眼睛看到的瘦和實際上感覺到的輕,仍是有很大的不同。

“不用急著起來,再睡會兒,你的爸爸媽媽很快就會來了。”楚芝園的口氣很溫和,在她的幫助下,葉繁微微坐起一點,靠在搖起的床頭。

“你是誰?”說話有些吃力,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嗓音了。葉繁疑惑地望著這個跟她母親年紀差不多的陌生女人,忍不住問。

“我姓楚,是被雇來看護你的。”自稱姓楚的中年女人有著一雙很溫柔的眼睛,臉圓圓的,身材有些豐滿。一時間,葉繁從她的臉上看到了曾經的母親的影子。

可那已經是曾經的事了。

“……那,是誰雇傭的你?”按理說應當是爸媽,但葉繁心裏很清楚,這種可能性很小。

“當然是你的爸爸媽媽呀。”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葉繁有些疑惑,姓楚的女人哄孩子一樣的語氣又讓她覺得很怪異。

“不用擔心,事情已經過去了。”她被拍了拍手,這種帶著寵溺和安慰的感覺同樣很久沒有嚐試過了,葉繁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麼,楚芝園已看到門口的人,站起身來,“看,他們這不是來了嗎?”

“業先生、業太太,茵茵已經醒了,醫生剛才來看過,說沒什麼大問題,她過兩天就能出院。”

葉繁心裏一顫,爸媽……真的來了?

她抿著嘴唇轉頭望向門口,閃爍的目光在看到那兩位“葉先生、葉太太”後,不禁猛地瞪大雙眼。

門口的男女才踏入房門,似乎就把光彩一起帶了進來。男人英俊的臉和貴族似的舉止風度都不陌生,他摟著的女人有著一張極其美麗的臉,那美卻不是妖豔,脆弱和羞怯的神情讓這個近四十歲的女人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即使她並不年輕,那種孱弱的美麗卻會讓同性也忍不住產生保護的心理。

他們的臉都不陌生……至少葉繁能第一時間叫出他們的名字來——業霄堂,蒙玲瓏,提到他們的名字,不知道的人恐怕少得可憐。

十年前最出名的影星,現在也頻頻在綜藝頻道亮相的偶像夫婦,她當然認識,隻是——

他們絕對不會是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父母。

“謝謝。”業霄堂微笑著向楚芝園微微點頭,然後摟著妻子的腰走到病床旁。在看到女兒完全沒有血色的臉後,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幾乎是立刻就把視線落在了女兒的左手腕上。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女兒這樣做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業霄堂感覺到懷裏妻子的顫抖,他憐惜地看了玲瓏一眼,蒙玲瓏的視線同樣在業茵的手腕上,她完全不敢多看,立刻下意識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妻子的驚恐讓業霄堂有些惱怒,他收緊了手臂,再次望向自己的女兒,隻是他沒想到女兒眼裏完全沒有懊悔之類的感情,而是一片茫然。

葉繁奇怪地望著突然出現在自己病房的明星夫妻。在電視上業霄堂和蒙玲瓏的恩愛就是有目共睹的,她隻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這樣望著她,而業霄堂此刻眼底的怒意又是所為何來?

她隻是感覺到,那怒意,是針對她的。

葉繁立刻警覺地盯著業霄堂,“……這是怎麼回事?”

“我還想問你,這是怎麼回事!”業霄堂強壓著怒火,他知道玲瓏最怕他生氣,不管他的怒火是對誰而發。

葉繁更多的是驚訝,然而她的疑問似乎隻有姓楚的女人能解釋,如果她真的是她父母請來的看護,“……他們怎麼會在這裏?”就算她認識業霄堂和蒙玲瓏,但她卻不認為這兩個跟她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有理由跑到她的病房裏來質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茵茵!”一直沒說話的蒙玲瓏終於開口,她上前一步,顫抖的手伸了過來,葉繁立刻警戒地躲避,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手,瞪得蒙玲瓏不得不放棄原來的打算,轉身躲到業霄堂的身後。

好陌生……茵茵的目光,好陌生!蒙玲瓏的眼裏浮現出一絲害怕。

“茵茵,別嚇你媽媽。”業霄堂將妻子護在身後,語氣也不自覺地加重。

“媽媽?”葉繁睜大眼,瞪了泫然欲泣的蒙玲瓏好一會兒,才迷惑地將視線移到業霄堂臉上,“她是我媽媽?業先生你開什麼玩笑?”

她小的時候倒真那樣希望過呢,不過她早就過了做這種夢的年齡了。

略帶譏諷的笑意還沒展露完,一記耳光就甩在她的臉上,不重,但也不輕,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是一記耳光,她被陌生人打了一記耳光。

“業先生!”站在旁邊的楚芝園沒想到業霄堂會打他的女兒,看小女生甩過長發轉臉冷冷瞪著業霄堂的模樣,她趕緊上前阻止,“業先生,有話好好說,病人還有傷啊!”

動了手之後的業霄堂立刻也有些後悔,老實說他還從來沒打過業茵,如果不是看到她明明做錯了事,仍然不知悔改反而傷害玲瓏的話,他也不可能動手打女兒……隻是,記憶裏一向連笑和哭都鮮有印象的茵茵,今天怎麼會這麼反常?

“茵茵……今天是你不對。”他沒辦法道歉,事實上也確實是女兒的錯,不管是突然之間割脈住院還是說些混賬話來氣她的母親。

葉繁終於注意到,他嘴裏的名字有些不對。剛才……蒙玲瓏似乎也是叫的“茵茵”?

“茵茵?你們叫我茵茵?”她警覺地望望業氏夫婦,又望望那個姓楚的女人,“我不叫茵茵,我叫葉繁。”

“夠了茵茵!如果你不想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割開自己的手腕,那我和你媽媽都不會追問,不過你的任性也該到此為止。我不想在報上看到關於我們家的新聞,給其他人當飯後笑料!”

割……腕?

葉繁從業霄堂口中聽到一個奇怪的詞,她腦中電光一閃,低頭看看自己的左手腕,又望了楚芝園一眼,回想起剛才楚芝園按住她手腕不讓她看的奇怪動作,臉色煞白。

也不顧右手還打著點滴,她立刻開始解裹在自己腕上的紗布,其他人先是不解,後來突然意識到她在做什麼,一起上來阻止。

“茵茵你幹什麼?!”業霄堂氣急敗壞地拉開女兒的手。

“我說過我不是什麼茵茵,我是葉繁!”葉繁喊叫著,剛才粗魯的抓扯下,白色的紗布開始漸漸浸染紅色,楚芝園也被嚇得白了一張臉,她趕緊上前拉住業茵的左手,緊緊按著傷口。

“啊!”蒙玲瓏尖叫一聲,滿臉驚惶地咬著下唇,死死攥著丈夫的衣袖,大眼裏差點就落下了眼淚。

楚芝園看了她一眼,“快,快去叫醫生!”

蒙玲瓏好半天才明白楚芝園是在對她說話,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放開拉著業霄堂的手,慌慌張張地跑出去找人。

被業霄堂和楚芝園一左一右地按住了手臂,原本就虛弱的葉繁幾乎動彈不得,失血加上震驚,她的臉上幾乎看不見血色,“鏡子、鏡子……”

楚芝園看見她瞪大空洞的眼喃喃自語,又模模糊糊叫著什麼話,湊耳聽了半天,才弄懂她似乎是在說要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