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杭賊全數出竄,未聞“糾參”;尤不可解。金陵早已合圍,而杭、餘則並未能合圍也;金陵報殺賊淨盡,杭州報首逆實已竄出也。臣欲“糾參”,亦烏得而“糾參”之乎?至若廣德有賊不攻、寧國無賊不守,致各大股逆賊往來自如,毫無阻遏;臣屢以為言,而曾國藩漠然不複介意。前因幼逆漏出,臣複商請調兵以攻廣德,或因厭其絮聒,遂激為此論,亦未可知。然因數而疏可也,因意見之弊遂發為欺誣之詞,似有未可。臣因軍事最尚質實,固不得不辯;至此後公事,均仍和衷商辦,臣斷不敢稍存意見,自重愆尤。

雙方你來我往,攻防都很精彩。讓他們互揭老底,自相殘殺,本來符合朝廷分而治之之計,中樞看到這些奏折,心中暗喜。但是現在畢竟敵人沒有徹底剿滅,還不到烹走狗之時,所以不得不和一下稀泥:

朝廷於有功諸臣,不欲苛求細故。該督(謂左宗棠)於洪幼逆之入浙則據實入告,於其出境則派兵跟追,均屬正辦。所稱“此後公事仍與曾國藩和衷商辦,不敢稍存意見”;尤得大臣之體,深堪嘉尚。朝廷所望於該督者,至大且遠,該督其益加勉勵,為一代名臣,以副厚望。

雖沒有過多地指責曾國藩,卻大大地表揚了左宗棠的公忠正大,稱左宗棠“為一代名臣”,其貶低曾國藩抬高左宗棠之意顯然。

這年九月,清軍終於在江西擒獲幼天王,從事實上證明了左勝曾敗,曾國藩更陷於難言的尷尬。雙方徹底失和,自此而始。直到曾國藩去世,兩人之間再沒任何私下交往。正如薛福成雲:“左文襄公自同治甲子與曾文正公絕交以後,彼此不通書問。”

四 “絕無良心科第二名”(7)

左宗棠如此對待曾國藩,可謂恩將仇報,實出乎常情常理之外。那麼,左宗棠是隻對曾國藩一人如此,還是對所有朋友也這樣呢?或者說,左宗棠的做法,是他的一貫性格使然,還是曾國藩有未被揭發出來的對不起他之處?

考諸左宗棠的生平,我們很容易發現,他一生於朋友之道不屑用心講求,先後絕交的朋友不止曾國藩一人。

郭嵩燾是左宗棠的發小,也是曾國藩的金蘭之好。他曾經在皇帝麵前多次舉薦左宗棠,因此使左宗棠之名深入皇帝腦海。當左宗棠身陷樊案之中,他為營救左宗棠更是費盡苦心。潘祖蔭上書,實際上就他運作的結果。從這個角度說,他可稱得上是左宗棠的最大恩人。

天京城破,太平軍殘部流入福建廣東。此時郭嵩燾正署理廣東巡撫。雖然早年關係極好,但是由於與曾國藩走得過近,在左宗棠看來,郭氏此時已經是“曾國藩的人”,讓左宗棠心生反感。加上郭嵩燾此時與總督不合,廣東官僚體係運轉不力。正如當初向曾國藩發動的突然襲擊一樣,左宗棠在郭嵩燾毫無心理準備之時,參奏郭氏“應變之略,非其所長”,把做官本領平平的郭嵩燾趕出了廣東。

如果僅止於此,左宗棠也可以解釋為這是為了天下大局,大義滅親。但問題是他事後又百般推托,不承認是自己將郭氏排擠出廣東。郭燾嵩氣憤已極,寫信給曾國藩說:“鄙人致憾左君,又非徒以其相傾也,乃在事前無端之陵藉,與事後無窮之推宕。”

兩個發小因此恩斷義絕,郭嵩燾從此對左宗棠恨之入骨,在左宗棠去世後,郭嵩燾的挽詩中有這樣兩句:“攀援真有術,排斥亦多門!”

縱觀一生,左宗棠在人際交往上是失敗的。他的高已卑人,剛直無飾,盛氣淩人,使他沒有多少朋友。在官場上他也天馬行空,獨來獨往,對下屬和同事都缺乏包容,這大大影響了他事業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