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原來當年那個總是在我臂彎哭鼻子的小糰子,竟然已經長大到都嫁作他人婦了。蘊兒,我承認自己是一個怯懦的人、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但我真的很想你。」
當她說完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她終於觸到了如蘊的發。如蘊僵直著脊背,一隻手用力地攥住邱霖江的大掌。有一個瞬間,她想往後避開尹芷晴的手,但她到底還是忍住了。眼前這動容而陌生的女人,畢竟是她的母親,是她從知曉真相後就念想了許久的生母。
嘴唇動了動,尹芷晴問:「蘊兒,我可以抱抱你嗎?」如蘊抿著唇,隻是默默流淚。良久之後,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她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全然不同於邱霖江的懷抱,一個叫她在眨眼的一瞬間便落下了一大串眼淚的懷抱。有人在輕拍她的後背,動作那樣輕,而耳側的呼吸聲又是那樣柔軟。彷彿,時光剎那倒退十九年,她隻是一個半歲的小娃娃,母親還年輕如斯。夏夜,蛐蛐兒在外頭唧唧喳喳地鳴叫著,而母親抱著她,哼著溫柔的小調,輕拍她的背,哄她入夢。
原來,這便是母親的懷抱。
回家的路上,如蘊格外沉默,紅腫著雙眼,望著車窗外發呆。邱霖江擔憂她,卻又不忍打擾她。他曉得,她現在最需要的,便是獨自一個人好好靜一靜、想一想。
待如蘊終於緩過神來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竟被帶到了江邊。她有些茫然地將視線投向邱霖江,他微笑地點了點她的鼻子,說:「終於回過神了?」他的話音方落,車便停了下來。「來,出去走走,吹吹江風。」
五點半多的光景,天空依舊明亮,不遠處,漸漸西斜的紅日將雲層染上了由淡及深的朱雀金。倦鳥歸巢的時間,江邊人來人往,倒是極為熱鬧。他扣著她的五指,也成為了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一分。
慢慢走上外白渡橋,江風大了起來,吹得她的發都散落得擋住了臉。他忽然停住腳步,在欄杆邊站定,偏過頭對她笑道:「在這裡吹一會兒風吧,可好?」她點頭,挨著他,也在欄杆邊撐開雙臂。
「如蘊,因為想見生母是你極大的一個心願,所以我才會不遺餘力地去完成它。每個人最無法選擇的,便是自己的出身與父母。」他的聲音淡淡的,不急不緩的,彷彿一道熱流緩緩地淌進她心裡。「因此,不管是好是壞,我們都要接受。」
她垂首,睫毛一閃一閃,盯著江麵。遠處,有船正在慢慢地靠近岸邊,船上的人個個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身子微微向他那邊傾了傾,她說:「這些我其實曉得的。隻是,毫無預兆的突然見到自己從未謀麵的生母,而她現在竟已是另一個人的妻子……這樣的衝擊,實在太大,我、我覺得心裡很慌很亂……」
「我明白。」他的唇角邊始終噙著一抹笑意,那樣沉寂地凝視著她。「所以我才會帶你來江邊,吹吹風,讓亂哄哄的腦子平復下來。看,你那雙眼都快賽過兔子了。」他的話終於讓她破涕為笑,溫聲說:「兔子的眼可不如我的好使,至少,我這雙眼相中了一個對我如此好的丈夫。」見她還能與自己說笑,他到底放下心來。一挑眉,他說:「是你相中的麼?順序是不是應該調轉下?」
江風再一次吹亂了她的發,他伸手,輕輕的替她撥開了亂髮。「如蘊。」她抬眼:「嗯?」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了口:「往後……也許不太能再見到她了。」他不曾說清楚是誰,但她明白指的是誰。
他繼續說道:「她現在畢竟是山口大佐的夫人,而山口大佐是一個棘手而厲害的人,與我們為友的幾率幾乎沒有。他現在怕是根本不曉得你是他夫人的女兒,但若是知道之後……我無法預測他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