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1 / 2)

樓殺出一條路,殺出百貨公司去。

不管不顧地看到歹人便開槍,她跟著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繃緊了,然而再懼怕,她都要與他比肩。

「砰砰砰」的槍聲不絕於耳,眼前不停地有人衝過來又倒下,血光四濺。可是這些她好像都聽不到了。她好像聽到煙花在不斷地往上竄,竄到最高點,然後在漆黑的天幕上驟然綻放,發出極響亮的「辟啪」聲。煙花那樣絢爛,每一處都是花朵,都是滾燙盛開的記憶。

記憶中,她與他一同立在海岸邊。海風不斷地吹拂,海水一浪一浪地掀拍著,就在耳畔發出「嘩——嘩——」的聲響。他的目光灼亮逼人,那樣急切而又遲疑地望著她。她穩了穩慌亂跳動的心,迎上他的視線,說:「我應承你,會知你、陪你、伴你,還有……試著去愛你。」

這一生,有彼此相知、相伴、相愛,在從前無數雪花無聲墜落的那一晚,他們,早已相守到了白頭。

那天發生的事,讓許多人在很多年後都無法忘記。

虹安百貨公司突然間大爆炸,塵土飛揚、火光四起,周圍的百姓甚至都被波及得有死有傷。而就在同一天,山口大佐突然被人暗殺在家中,與他同被擊斃的,是癱坐在一旁的沈清賜。

邱家在這樣大的災難後,驟然沒落,一蹶不起。

而邱家二少與二少奶奶,有人說他們都葬身了爆炸中,有人說他們早已逃了出去,甚至有人說曾在碼頭見到過他們。但事實究竟是怎樣,怕是旁人怎的都說不清了罷。

這樣的事情再大,一陣子之後到底還是慢慢地被人遺忘了。上海灘依舊每天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繁華如昔。偶爾,在一條小巷子的轉角,能聽到一家唱片店的留聲機旋轉著播放一首外國民謠。

一道清悠的女聲輕輕地唱:「Windflowers╱ Windflowers╱ Ancient windflowers╱ Their beauty captures everyyoung dreamer╱ Who lingers near them╱ But ancient windflowers, I love you……」

【尾聲】

杭州的陰雨天,交通格外堵塞,穆寧遠趕到言姍姍家時已經晚上八點多了。這是重逢之後,穆寧遠第二次去言家。言媽媽看到他特別高興,笑得雙眼都彎成了一條縫,連聲叫他進來。

從言姍姍十歲起,穆、言兩家做了五年的鄰居,這樣的鄰居生涯以穆家移民國外而告終。穆寧遠出國的時候還是一個十七歲的青蔥少年,而今,早已是二十五歲的挺拔男子。

掐了還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言爸爸一把,言媽媽繼續笑容滿麵:「小穆,坐呀!阿姨我和叔叔出去散個步,你和姍姍好好聊聊、敘敘舊,不著急啊!」

外麵下著毛毛雨,居然還說要去散步——言姍姍隻想扶額,心中哀歎老媽的變節與如此明顯的撮合。言媽媽說到做到,五分鐘之內居然已經拖著言爸爸出了門,走之前還再叮囑了一遍:「慢慢聊啊!」

眼看著穆寧遠就要走過來,言姍姍騰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擠出一絲乾巴巴的笑,說:「電視讓給你,我回房間。」隻是她還沒走出幾步,手腕就被人從後麵抓住了。

觸到掌中有些涼涼的物件,穆寧遠揚了揚眉。八年不見,小丫頭居然也開始戴鐲子了。輕巧地一拉,他笑得戲謔:「丫頭,你跑什麼?」言姍姍「我」了半天,偏偏腦子裡想不出一個字來。急中生智,突然甩著手腕直哼聲:「嘶——痛、痛!」

聽她說痛,穆寧遠忙鬆開手。因為有鐲子膈應著,言姍姍的手腕竟真的紅了一片。他輕輕揉了揉,問她:「還痛不痛?」他靠得這麼近,語氣這麼溫柔,一時之間言姍姍早已忘記自己原本想說什麼了。

穆寧遠旋了旋她腕上的鐲子,忽然說:「這鐲子怎麼有點眼熟,好像你媽媽也有一隻?」言姍姍老實地回答他:「本來就是我媽的。其實更確切的說,這是我太婆婆的鐲子。」穆寧遠勾唇笑起來:「戴祖傳的鐲子,丫頭,你的手腕這下子值錢了。」

姍姍不理他,正想將鐲子拂下去,穆寧遠卻像是觸到了什麼,一停頓,說:「內|壁刻了字?」將手腕抬起來,姍姍飛快地說:「喏,刻了一個『如』、一個『霖』字,聽說分別是我太婆婆與太公公的名字。」

「你太婆婆與太公公的感情一定很好。」言姍姍本不想搭理他,但他這句話深得她的認同,忍不住還是附和著點起頭來,說:「那當然!除了這個鐲子之外,還有一隻音樂胭脂盒傳了下來呢!」她說著,不由自主地朝著鋼琴走過去。

穆寧遠跟在她身後,眼底噙著笑。果然還是他的小丫頭,一點都藏不住心裡的情緒。一旦別人說的話深得她心,臉上的驕傲勁兒掩都掩不住。

言姍姍拿起鋼琴架上的一隻心形盒子,儘管已是滿經風霜的樣子,但依舊能看得出是銅胎掐絲琺琅的材質。盒子很厚,碧玉色的底已經斑駁,金銅色的鑲邊也脫落了一大片,但上麵工筆勾勒的蘭花草卻還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