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幽不高不低地哼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可垂握在身側發白的拳頭,卻無聲地宣告著他的不悅。
理智告訴他,季淩是容月的青梅竹馬,遇到家庭巨變,她安慰他很正常。可本能卻讓他,漸漸變得無法接受這樣理所應當的事。
十月末的風,吹得人心都變得陰冷起來。
若不是多年練劍修心,薄幽怕是早就壓製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做出他無法想象的事情來。
“我來扛他,你叫輛車來。”薄幽手一撈,就把季淩拖了起來。
醉酒的季淩滿麵緋紅,呼吸都透著濃濃的酒氣。
薄幽眉心的褶皺就越發的深,如果他不來,容月一個人要如何應付這個扛都扛不動的醉漢?
明明告誡過他不要再讓容月擔心,他竟當成了耳邊風!
薄幽心裏有氣,出租車來了的時候,他就沒有客氣地一把將季淩給甩了進去。
牛高馬大的少年撞到了腦袋,在睡夢裏疼得哼哼起來。
容月見狀,以為薄幽不喜歡挨著醉鬼,就主動走到後座來。
結果,薄幽眉一挑,眼一抬,冷冰冰地命令道:“你坐前麵。”
她看一眼季淩,然後惴惴不安地走回前座。
車內的氣壓低得連司機都受不了,他也不打算繞遠路坑錢了,抄了近道一路殺到了小區門口,微信接收車費後,一刻都不停地開走了。
——媽啊,哪裏爬出來的修羅?可怕!
容月下車後已經朝前走了幾步,卻沒見薄幽跟上來。回頭一看,發現他正扛著季淩往前麵的小區走。
她趕忙追過去,疑惑道:“不回家嗎?”
薄幽拍了拍肩上人結實的肌肉,聲音已恢複了平和:“先送他回去。”
“可是,季淩一個人在家,我有點不放心。”
“在夜安,大多數人十七歲便娶妻生子,支撐起整個家族的榮辱興衰。我十二歲那年,接了第一個任務,第一次殺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的眉梢染上薄雪般的涼意,那雙清冽的眼眸倒映著模糊的夜景,撥開層層光影,能觸及到最深處的黑暗,以至於,襯得那些五色的光,越發的絢麗奪目。
“容月,他麵對的隻是雙親和離,而我麵對的,卻是生離死別。”
季淩比他幸運太多,這種時候,都有人陪在身邊安慰他照顧他。
而自己呢?
隻能躲在陰暗的角落裏,捂著嘴,不敢發出一絲聲響,怕那些人順藤摸瓜找過來,要了他的命。
他記得,全家被屠.殺的那一夜,下了場大雪。
雪花紛飛似柳絮,讓人恍惚間看見了春回大地的美景。
但腳下,卻是冰冷刺骨的積雪,那寒意浸進骨髓,直到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直到連他自己都融進了冰天雪地裏。
那個時候,卻沒有人,像她一樣在他身邊安慰他,保護他。
哪怕隻是簡單的陪伴,都不曾有。
他停下腳步,喉結滾動,聲色沙啞地低語一句:“容月,需要陪伴的人……是我。”
她睜大眼睛,烏黑的瞳仁裏,是他隱忍的麵容,似浮光落鏡,折射出千般色彩,如數落進她心底。
她知道,薄幽自幼背負血海深仇,漂泊無依,孤寂如月。
卻從不曾聽他說一句,示弱的話語。
他將所受的傷、心裏的苦全掩蓋在那件漆黑的長衣之下,讓人以為,他強大到無需任何的依靠。
但此時此刻,他說出這句話,卻觸到了容月的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疼中帶酸,讓人鼻息之間有了一絲哽咽。
她回了現代隻顧著關心別人,卻忽略了這個一直在身旁少言寡語的他。
——這個,她深深喜歡著的人。
——這個,她最應該關心的人。
……
把季淩送回家,用熱毛巾替他擦過臉,又給他蓋好被子,容月這才跟薄幽離開。
電梯裏,燈光冷得發白,將薄幽的麵龐勾勒得分外冷漠。
容月打破沉默,低聲一句:“希望他能快點好起來。”
“不要小瞧一個人的承受能力。”薄幽抿唇,眸光深邃,“若是一直依賴你,他就永遠無法長大,哪怕如今他打架凶名在外,內心卻依舊脆弱到不堪一擊。有些事,需要他一個人去麵對,你幫不了他。”
容月想到以前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的鼻涕蟲,這些年他的確成長了許多,但很多時候,她感覺季淩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需要她來保護。
也許,正如薄幽所言,有些考驗,隻能依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去通過。
二人走出電梯,一路無話地回了家。
打開門的一刹那,粉蒸肉的香氣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