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捕頭笑眯眯接過刀,先用粗糙的砂岩磨去刀表麵的鏽跡,又在油石上細細打磨出光亮。期間白果去院子裏,給他端了一碗水。萬捕頭謝過她,兩人就有一搭沒一搭閑話。萬捕頭對白果道,聽她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想來必是從外麵來的。說著,還興致勃勃地猜了幾個地方。問白果他猜得,對還是不對。白果人實在,點頭應是。覺得這人當真是厲害又有趣,一猜一個準。自己到京城也有幾年了,他不說,還真沒注意,原來自己嘴裏說的鄉音,已經改了這麼多。兩人說了這麼一會子話,白果便對萬捕頭失了戒心。幾乎便要對人坦言,自己的出身來曆。
確認了白果的家鄉,萬捕頭有些犯愁。那個犄角旮旯地方,怎麼也和傅家所在聯係不起來。二者一個是北方鄉野,一個則在南方的繁華之地。萬捕頭沒有氣餒,繼續和白果閑聊。因聽說白果是家中貧苦,被賣到京城裏來的。萬捕頭心中暗道,是了,傅三少和夫人至少名義上,是太子和商命殿下的上賓。來到京城後,身邊可能一時沒有趁手的丫頭使喚。便著人買了眼前這個回去,聽候他們的差遣。這個小丫頭,大約也就是這般和三少夫人結了緣。隻是奇怪,為什麼之前一直沒聽管事的,說起有這麼一個人呢。
萬捕頭又問白果,瞧她如今的住處,可是自贖其身出了大戶人家的宅院,苦盡甘來自己當家做主了。白果聞言,麵上全無歡喜之色。她又想起了她家公子,隻要公子不攆她走。兩人還在那個園子裏一處住著,便是給人繼續做丫頭,白果也沒有怨言。可是現在,是公子把她推開了,還大老遠給她送到了廟裏。嚴媽媽說讓她就當那個人沒了,忘記一個人,哪有那麼簡單。反正白果不能,想著想著她臉上神情便黯淡下來。萬捕頭一直留心看著白果的反應,見她如此,便猜測她必然還是在三少夫人聽差。丫頭在此,夫人想來也是不遠了。
屋裏春妮聽得外間人言語,氣就不打一處來。心說這個傻丫頭,怎麼一點心機都沒有。對什麼人都掏心掏肺,外麵那個不過是個陌生人。她也能把自家老底,全說給對方聽去。這個磨刀的老兒也是奇怪,打磨一把破刀的功夫,也能說出這麼多廢話來。尋常手藝人誰不是忙了上頓忙下頓,為了一張嘴東奔西走。誰這樣有閑暇,和一個傻乎乎的小丫頭墨跡廢話。顯而易見,他不是別有用心,就是別有用心。
春妮也不曉得,自己更生哪個的氣。起身下地,便要出去把白果叫回來。到地上轉念一想,想到了自己身上。一個念頭神叨叨冒出來,外麵的那個怪人,不會是衝著自己來的吧。春妮心裏七上八下,頗有些後悔自己當時,沒有出了廟門後立刻驅車遠行,有多遠走多遠。她想著心事,習慣性地摸了摸肚子。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人就皺了眉。低頭看過去,全是肚裏這個魔星拖累她。不然她一離開傅家,就該找個好人家嫁了。如此也不會和傅三少扯上關係,弄到今日這個地步。春妮痛定思痛,決心不是明個便是後個,改日自己還是要不管不顧離了這裏才好。
就不該為了肚裏的那塊肉,延誤計劃好的行程。如今羈留在京裏,雖是保全了這個孩子。可要是萬一到最後,因此把自己搭進去,那她可就虧大了。就在春妮猶豫著,要不要出聲招呼白果,灶間的高氏也察覺外麵這個磨刀的,不大像個正經做事的人。她隨手在角落裏掐了一把韭菜,拿在手上一麵擇著,一麵出來查看動靜。萬捕頭和白果見她過來,都住了口。高氏仔細看萬捕頭手下的柴刀,見原本看不清鼻子眼睛的破爛菜刀,被他磨得雪白鋥亮,她就又寬心了。心道大約是自己多想了,瞧這刀磨得多好。人可以假扮,模樣可以更改,可這手藝卻是沒法子騙人。
卻不知萬捕頭和尋常人不同,因為職業關係,需要常年佩刀。萬捕頭做事膽大又心細,年輕時候也是個敢和人拚命鬥狠的角色。一把雪花刀下,不曉得砍翻過多少江洋大盜和各色蟊賊。他用的多了,便也熟悉刀劍的秉性,懂得如何養護。萬捕頭磨刀的技術,是幾十年捕快生涯習得的。所以高氏這回走眼了,她有了個錯誤的前提假設。便不出所料,得出個了錯誤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