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春韭黃粱(1 / 2)

高氏心道這老頭子興許就是個話癆,愛一邊做事一邊和人拉家常。隻是他和尋常人這樣說話也就罷了,咱家的白果卻是不行。白果這丫頭是個什麼性子,一向的有問必答。又不會說謊掩飾,是個丁點心計全無的傻孩子。再讓白果和這位健談的老爺子聊上一會,隻怕要連春妮的事,也給揭出來了。於是高氏把手中韭菜遞給白果道:“你不是要吃韭菜煎餅嗎,拿去切得細細的,一會我給你調些麵烙煎餅吃。”

如今正是春光明媚,各地蔬果生發,都快馬加鞭往京城裏輸送。京中貴人有吃喝不完的。尋常老百姓,也能沾些光得點實惠。隻要手上有銀子,想吃什麼喝什麼,盡可以出門采買來。高氏得了春妮的夥食費,統一照料全家三餐飯食。問個人想吃什麼,到白果這裏。結果白果什麼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全都不想吃,就饞一口自家種的頭茬韭菜黃。聽得高氏又心疼了一回,這個丫頭怎麼就這麼老實呢。高氏私下裏聽春妮說過,白果和她家公子的故事。雖然已經打消了讓兒子宋禾,娶白果做媳婦的想法。但她心裏對白果的憐惜疼愛,還是不減當初。便也打算跟嚴媽媽一般,把白果當做自家的小女兒看待。見白果提出這樣一個請求,高氏自然要讓她心滿意足。

白果聽高氏說要給她烙煎餅,立刻高興地歡呼起來。她在王爺府裏做丫頭,吃食都是大廚房做的,比高氏的手藝不曉得好多少。後來到的園子裏,也是葷腥不斷,吃了許多雞蛋和魚。但她也不曉得為什麼,就是特別想吃一口韭菜煎餅。還記得兒時在家裏,全家人睡在一口土炕上。炕頭就是熱乎乎的爐灶。最好的光景就是,姊妹幾個或坐或臥在炕上,看著娘在那頭的大鐵鍋邊坐著,給全家人烙香噴噴的煎餅。有時有餡料,有時沒有。有一年春天,娘用韭菜薺菜烙了好些餅。裏麵還奢侈的加了蛋黃和豬油。那成了白果記憶裏,最難忘的美味。多少年後的今天,那個滋味重新回到味蕾舌尖,白果都快要饞死了。高氏問她想要吃什麼,問的正是時候。

當下,白果失落的情緒一掃而空。接過高氏手裏的韭菜,人就去了灶間,剩下高氏和萬捕頭兩個留在當場。看著白果那歡快離開的背影,高氏不禁歎了口氣。這丫頭自己還分明是個孩子,一個大孩子要怎麼養育一個小孩子。照春妮的說法,那個神秘的公子,不管是為了家中正室和睦也好,為了自己從事的某項危險事業也罷。不管什麼緣由,總歸是棄了白果。一個孤身女子未婚生子,那日子那情形想一想,都要愁死人。高氏為白果的日後犯愁,卻又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萬捕頭在旁冷眼旁觀高氏和白果的互動,心中也是納罕,卻不知這個婦人和那個小丫頭,以及傅家三少夫人之間,是個什麼關聯。

萬捕頭磨刀的手藝的確很好,高氏又找他磨了菜刀和繡花用的剪子。萬捕頭皆來而不拒,每一件都打磨仔細。還是一麵做活,一麵和人閑聊。白果走了,高氏也沒在門前站多久。但是想要和人說話,總是不難找到對象的。左鄰右舍聽說巷子裏,難得來了個手藝頂呱呱的磨刀匠,都從家裏拿刀子剪子找他磨。萬捕頭手上不停做了一上午,眼看要到響午了,身邊的活計還有一堆。早起吃的兩個包子早就消耗殆盡,這時饑火上升。偏偏高氏家的院子裏,飄出來陣陣韭菜特有的香味,勾的人食欲大開。

這時白果出來和萬捕頭結磨刀磨剪子的銀子,萬捕頭口中報了一個相當實惠的價錢,肚子卻不爭氣的發出一聲哀鳴。白果回去取銀子,二次出來見他時,手裏便多了一個荷葉包。萬捕頭打開一看,見是整整齊齊一張韭菜煎餅。萬捕頭平生從不無端受別個的好意,可是看著白果那張誠摯的笑臉。萬捕頭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他的眼光毒辣,看人最準。這個小丫頭這樣做,顯然沒有其他目的,隻是單純想請自己吃東西。萬捕頭歡喜地謝過她,等這丫頭進屋掩上門。老捕頭看向高氏家那個小院子時,目光中便多了許多說不出的意味。

院子裏,高氏叫白果拿上碗筷,一起到春妮屋裏吃飯。中午宋禾不回來,春妮懶散不願意出屋,高氏和白果便把飯桌搬到她屋裏來。高氏看著白果風風火火進來,笑道:“你那樣饞韭菜,結果到手就舍了一張送人。”白果不好意思道:“我聽到他肚子餓得叫喚,就……要不,就當那張餅子被我吃了。”春妮“哼"了一聲道:“說什麼傻話,吃你的吧。在高婆婆家吃飯,還有不管飽的。”高氏也笑她,白果曉得自己說了傻話,趕緊抓起一張餅子大嚼。吃了大半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眼淚撲簌簌落下來。這下可把高氏和春妮嚇了一跳,這是怎麼說的。好端端吃著東西,怎麼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