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任氏無力地搖了搖頭,道:“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但願三爺察覺不出,咱們把這事爛在肚子裏,一直瞞到老死算完。”李嬤嬤瞧著三夫人這副頹唐模樣,著實不落忍,勸慰道:“夫人很不必如此緊張,三爺不過就是赴任中途,在家裏小住兩日。隻要這幾日不出事,三爺便又出門外任去了。再回來,不曉得是多少年後的事。”小任氏苦笑道:“也隻有這樣想了。”說完,又自嘲道:“佛說因果,竟都是真的。當初咱們花多少氣力把他們母子弄走。如今峰回路轉,這小子竟然還是拐著彎要和傅家人結親。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人力有限,改得了一時一事,改不了天命注定。就像宇亭這孩子,和他親爹……”
“夫人,噤聲!”李嬤嬤聽到小任氏說出這樣不著邊際的話,著急打斷阻止她道:“夫人,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不是有了八少傍身了嗎。事情慢慢都會好的,老夫人說兒子多有好處。你不信別個的話,姑老太太說的你還能也不信。便是讓那兩個生去,生下來還不是全要叫你一聲母親。”小任氏回過神,驚恐捂緊了嘴巴。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把心底的秘密,這般隨意說了出來。可李嬤嬤勸慰她的話,著實沒有說服力。小任氏聽著聽著,眼圈便又紅了。小八還小,要指望那個孩子,她到時也老的不成樣子了。誰曉得三爺這人開了葷,今後還能折騰出來什麼幺蛾子。自己一樣能製服他的手段都沒有,反而是他的兒子大了,比自己養的那個要強。
主仆兩人掐頭去尾,說了一段秘辛。便是紫鳶站在當場,也要聽得一頭霧水。真要說能聽出什麼來,便也隻有一句話聽上去可疑。什麼叫四少和他的“親爹”,難道三爺不是四少的親老子嗎。
臘梅和紫鳶當年都是三夫人從任家嫁給傅三爺後,從外麵采買的小丫頭。不過年歲漸長後,一個成了夫人身邊的心腹人,一個默默無聞,依舊拿著小丫頭的份例。這事其實也不能全怪三夫人不講故人情誼,實在是臘梅這丫頭有個毛病害了她。臘梅愛與人說笑貧嘴,若她不是個丫頭。生在尋常人家,就是個話癆嘴碎愛八卦的,也無甚大礙。隻是這甭管東家長李家短的話題,隻要進了臘梅的耳朵,便都能拿來和人說道的習慣。在人多事多的大戶人家的宅院裏,可是個十足的忌諱。
任誰都曉得,閑話可以,但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說不得。臘梅腦子裏偏偏差根經,分不清這其中的區別。小任氏固然可以用她捕風捉影,打探府中上下人等的閑雜事宜。卻也怕被人反其道行之,探聽自己屋裏的私密事。因此不敢重用臘梅,做自己的心腹。長此以往,臘梅哪裏還有前途可言,每日裏隻能議論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打牙祭。府裏的其餘人,也因著臘梅的這個毛病,不肯和她深交。
誰心裏沒有一點私密事,隻能出我口入你耳。不是不能對人言,卻也不願宣揚得人盡皆知。找個人說出來開解,有時也是小姊妹交往加深情誼的手段。結果事情到了臘梅這裏,本來順順當當的事便要出紕漏。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外泄的事,也會被臘梅這丫頭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轉臉拿去和人閑話磕牙。當事人不曉得也就罷了,不意間聽見,真是要叫人尷尬的無地自容。一來二去,大夥就都把臘梅給怪罪上了,往後也沒人敢和她說真心話去。
諸般種種,臘梅雖跟隨小任氏日子長久,對夫人也是一片赤膽忠心。末了不光沒有混上個大丫頭,在院子裏連個知交貼心的姊妹都沒。幸而臘梅本人天生是個不知愁的,被人三六九等,外加排擠在外了。除了偶爾抱怨自個份例少,倒也沒往深處想去,依舊嘻嘻哈哈過日子。與人拿來和紫鳶比較,也不過是鹹鹹說一句,自己性子耿直,不懂如何巴結。這話除了紫鳶聽到耳中,有些委屈。小任氏曉得了,也就是一笑了之。依舊讓臘梅在自己院子裏當差,算是不枉大家主仆情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