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真的結了婚,有了家似的。」
「本來就真的結婚了嘛!」
「說的也是。」我說。
◇
我們回到不動產介紹所,說要租下房子。
「不覺得吵嗎?」禿頂的不動產經紀人問道。
「吵是吵哇,習慣了就好。」我說。
不動產經紀人把眼鏡摘下,用紗布擦擦,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後戴上眼鏡看看我的臉。
「哎!你們還年輕嘛。」他說。
「是啊。」我說。
於是我們簽下租賃合約。
◇
搬家時借朋友的萊特班跑一趟就足夠有餘了。棉被、衣服、餐具、檯燈、幾本書和一隻貓,這就是我們全部的財產了。既沒有收音機,也沒有電視機。洗衣機、冰箱、餐桌、瓦斯暖氣爐、電話、電開水壺、吸塵器、烤麵包機,沒一樣有的。我們就是窮到這地步。因此說是搬家,也花不了三十分鐘。錢沒有就是沒有,人生非常簡單。
幫我們搬家的朋友,看到我們這新居,被夾在兩條鐵路之間,好像也嚇了一跳。他搬完東西之後,看看我正想說什麼的時候,剛好一列特別快車開過,什麼也聽不見。
「你說什麼?」
「這種地方真的能住人嗎?」他好像很佩服似地說道。
◇
結果我們在那裡住了兩年。
房子蓋得糟透了,到處是裂縫,風從四麵八方灌進來。因此夏天倒是十分涼決,冬天可就慘如地獄了。既然沒錢買暖氣爐,於是天一黑,我跟她跟貓就鑽進被窩裡,名符其實地擁抱著睡覺。早晨起來一看,廚房水槽結冰是經常有的事。
冬天過去春天來臨了。春天是美妙的季節,春天一來,我跟她跟貓都鬆了一口氣。四月裡照例有幾天是鐵路罷工的時候,一到罷工,我們真是幸福。電車一整天連一輛也不在軌道上跑。我跟她抱著貓走下鐵軌,曬太陽,簡直像坐在湖底一般安靜。我們正年輕,才新婚,而陽光又免費。
到今天我一聽到「貧窮」兩個字,就會想起那三角形細長的土地。現在那房子裡,不知道住著什麼樣的人?
義大利麵之年
一九七一年,那是義大利麵之年。
一九七一年,我為了生活而繼續煮著義大利麵,為了煮義大利麵而繼續活下去。隻有從鋁鍋熱騰騰冒起來的水蒸氣,是我僅有的榮耀,而麵醬鍋咕嘟咕嘟發出聲音的番茄醬則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弄到一個連德國牧羊犬洗澡都夠大的巨大鋁鍋,買到一個做西點的定時器,並跑遍以外國顧客為目標的超級市場,搜集了各種名稱古怪的調味料,在洋書店找到了義大利麵的專門書,以成打為單位買了大量的番茄。
大蒜、洋蔥、沙拉油和五花八門的香味,化做細微的粒子,飛散在空中,渾然化為一體,被吸進六疊榻榻米大的房間的每個角落。那居然像古羅馬下水道一樣的氣味。
西元一九七一年,義大利麵之年所發生的事。
◇
基本上,我是一個人煮義大利麵,一個人吃義大利麵。由於某種原因,和誰兩個人一起吃也不是沒有過。不過我還是喜歡一個人吃,我覺得義大利麵好像是應該一個人吃的料理。至於理由何在,則不清楚。
義大利麵總是附有紅茶和沙拉。裝在茶壺裡三杯份的紅茶,和隻有生菜拌小黃瓜的沙拉。把這些整齊地排在桌上,一麵以斜眼睨著報紙,一麵花上長長的時間,一個人慢吞吞地吃義大利麵,從星期天到星期六,義大利麵的日子接連不斷,這結束之後,新的星期天起,又開始了新的義大利麵的每一天。
一個人吃起義大利麵來,連現在都還覺得好像聽見敲門的聲音,有人走進房間裡來似的,尤其是下雨天的下午更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