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這樣就好了。」羊男說:「因為搞不好你跟我都要遭殃啊。」
「對。」我說。所謂悽慘的情況到底有多悽慘呢?
接下來我們兩個一起吃甜甜圈、喝葡萄汁。我雖然一點都沒食慾,還是勉強吃了兩個甜甜圈。羊男一個人吃了六個,真不得了。
「要做什麼以前,必須先把肚子填飽。」羊男說。然後用胖胖的手指擦擦嘴角沾著的砂糖,嘴邊全是砂糖。
◇
不知道什麼地方的掛鐘敲了九點。羊男站起來,揮揮衣服袖子,讓衣服更貼身些,是出發的時候了。
我們走出房間,走在陰暗的迷魂陣似的走廊。為了不要吵醒老人,我們努力不發出腳步聲。我在半路上把皮鞋脫掉丟在走廊的角落裡。雖然把剛花了兩萬五千圓才買到的皮鞋丟棄,實在可惜,但是也沒辦法。再怎麼說,我都不應該誤闖進這奇怪的地方的。皮鞋掉了,母親一定會非常生氣吧?如果向她說明,是為了免於腦漿被吸掉才丟掉的,她大概也不會相信吧?不,一定不行,她會認為我是掉了鞋子以後,為了滿她而隨便編的謊話吧?那倒也是,誰會相信在圖書館的地下室腦漿會被吸掉呢?說出真正的事實卻沒有人肯相信,一定非常難過吧。
跋涉到鐵門之前的漫長道路上,我一直在想這件事。羊男在我前麵走著,羊男比我矮半個頭,因此羊男那裝上去的耳朵,就在我鼻子前麵上下搖擺著。
「嗨,羊男先生。」我小聲問他:「我現在回去拿鞋子行不行?」
「什麼?鞋子?」羊男吃了一驚地說「這不行啊,把鞋子忘掉吧!腦漿不是比鞋子重要得多嗎?」
「是。」我說,於是我把鞋子忘了。
「老爺爺現在雖然睡熟了,可是那個人一看就是非常敏[gǎn]的人,還是多注意一點好。」
「是。」我說。
「路上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大聲叫噢。如果他醒了追過來,我就什麼也幫不上了。被那柳條一抽,我就毫無辦法抵抗。」
「那是特別的柳條嗎?」
「這──我也不清楚。」說著羊男考慮了一下,「可能是非常普通的柳條吧?我不太知道。」
我也不太清楚。
「嗨!」過一會兒羊男問我說。
「什麼事?」
「你那雙皮鞋,忘了沒有?」
「嗨,忘掉了。」我說,可是他這麼一問,我又想起我那雙皮鞋了。那是母親送我的生日禮物,一雙非常重要的皮鞋。會發出咯吱咯吱舒服的聲音的氣派的皮鞋。我掉了它,或許母親會虐待白頭翁也說不定,因為她覺得白頭翁很討人厭。
其實白頭翁一點都不討人厭,白頭翁很安靜而乖巧,比起狗安靜多了。
狗。
一想到狗,就不由得冒冷汗。為什麼大家都在養狗呢?為什麼大家不養白頭翁呢?為什麼我母親那麼討厭白頭翁呢?為什麼我要穿那麼高級的皮鞋上圖書館呢?
◇
我們終於來到鐵門的地方。新月的黑暗似乎更加濃重了一些。
羊男在兩邊的手掌吹了一口氣,手一下握緊一下張開。然後把手插進口袋裡,悄悄拿出一串鑰匙,然後看看我,微微一笑。
「不能不放輕一點。」羊男說。
「是啊。」我說。
沉重的鐵門鑰匙哢噠一聲開了,雖然聲音很小,還是讓身體沉重地一震。停了一會兒,羊男悄悄推開門。門後完全的黑暗,像柔軟的水似的壓過來。新月使得空氣失去了調和。↑思↑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