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李綱再問:“我聽說《養馬法》、花石綱等禍害京東路不輕,百姓多流離失所,京東路糧食儲備如何?”
宇文虛中吸了一口氣,答:“太常,我知道你問什麼——京東路從修築道路開始啟動,數百萬流民因此得到喘息之機,兩百多萬貫花下去後,流民開始有了置辦農具與種子的錢……嘻,不僅如此,數百萬廂軍安置,無論時長卿手腕通天,也無法一一盡善,京東西路張叔夜仿效的結果擺在那裏,所以,京東東路能夠勝過西路,將他們一一安置好,其實山東百姓與文武官員心知肚明:時長卿遷移了約百萬民眾,騰出地方、騰出土地,所以剩餘的人才得以安生。”
宇文虛中這話還是半含不露,但李綱明白了,他大大張著嘴,半晌才說:“你是說時長卿大膽包天,敢遷移陛下之民前往海外,而山東各路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幫著相互欺瞞?”
宇文虛中兩手一攤,回答:“南有東南王朱勔,北有山東王時穿,地方官吏又能如何?況且時長卿遷移的是廂軍,這些人本不在地方官府的魚鱗冊上,從不向地方官府納稅,這些人留在地方是動亂因素,時長卿不要地方掏一個錢安置他們,事後能給地方官府輸送官價糧食,北方大荒數年,京東路糧價不漲,全虧這些人在海外種糧,地方官府除非自找不痛快,誰會說出去?”
秦檜補充一句:“天下大荒數年,朝廷春秋賦稅不減,地方糧價飛漲,官價合買糧食的價格百年不變,地方官府得到這批官價糧,衙門裏上上下下都受惠,誰捅出去就是跟整個官場做對,跟同僚做對……咳咳,我等自是默然了。”
欽宗正處於找茬狀態,插嘴說:“這時長卿結黨營私,非人臣……”
李綱正問到關鍵,加上時穿剛才那份奏章影響,便不耐煩的打斷欽宗的話,說:“陛下,我正問到關鍵呢。”
說完,李綱似乎覺得自己剛才的話過於囂張,馬上圓場:“陛下既然信任為臣,戰守之道,請為臣自專。”
你好好做你的皇帝,不懂別幹涉我指揮,千萬別像你老爹。
李綱自認為這話圓場了,不顧欽宗臉色,自問自答說:“宇文大人的意思是說:時長卿兵精糧足,上下擁戴,且京東東路新修的道路,即使雨雪天也能快速行動——這就是說:時長卿勒兵不前,就是想要挾朝廷。”
秦檜望了麵色鐵青的欽宗一眼,幹笑一聲:“李大人怎麼說是‘要挾朝廷’,明明是陛下要求敞開言路,暢所欲言的,時大人向來膽大,這不過是要求該承擔責任的人承擔責任而已。”
說罷,秦檜一指奏章,語帶威脅地說:“金兵前鋒已至城下,各地勤王部隊見到這份奏章,恐怕心中猶疑裹足不前……大人,如今這份奏章當如何回複,才是關鍵。”
關鍵的關鍵,其實還是時穿奏章中含而不露的意思:如何不讓皇權繼續具備犯蠢犯渾的機會?
這個問題不解決,沒人敢來救援你!
李綱將目光轉向欽宗,欽宗陰著臉不說話。他這一沉吟,給執政白時中、樞密使蔡攸等人給了暗示,童貫受到左右人催促,立刻沉聲說:“狂悖,狂悖之極。時長卿向來桀驁,目無尊上,當下旨申斥嚴責……”
李綱大喝:“閉嘴,奸臣誤國,還想一誤再誤,今日處置時長卿,明日不會有一兵一卒勤王。汝結盟金國,擅啟外恤,致有今日之禍,還敢來惑亂君主……”
李綱話說到這兒,秦檜突然明白時穿的意思——太祖之誌,太宗子孫不守?呀,時長卿這是否定太宗後裔繼續繼位的合法性。太宗子孫不能繼位——趙師俠,這位時穿幕僚,或者時穿妹夫一直在時穿身邊晃悠,這次時穿提兵入京,那是……那是在為趙師俠造勢!
秦檜急忙打斷李綱的話:“童使相可不曾‘擅開’邊恤啊——”
秦檜這話的意識是說:李綱你不要故意混淆,宋金海上之盟那是道君皇帝親自催促與督管的,童貫可不曾“擅自”。
童貫感激的忘了秦檜一眼,心說:據說此人曾是時穿心腹,以太學諭身份被時穿抽管海監所,現在此人出聲替我圓場……罷了,看來時穿對我還有一份情誼。剛才他也沒提罷免我等的要求,我還是悄悄的不吭聲,讓別人衝在前頭,省的得罪那個睚眥必報的家夥。
欽宗以目示意蔡攸開口,蔡攸剛要說話,一名內宦匆匆跑來,低低附耳說了幾句,蔡攸慌慌張張起身向外走,臨走時連告別都忘了,欽宗好不容易抓住報信的內宦,壓著火問:“你來報告什麼事?”
內宦帶著哭腔回答:“太上皇已出南門,說是前往太清宮(安徽亳州)進香,祈禱國泰民安。因為走得急,隨身唯有幾名內宦護衛,太上皇後聽說後,帶著幾位帝姬去追趕,被丟下的帝姬(公主)哭鬧成一團……”
欽宗脫口而出:“不是說他中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