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們,”史密斯先生走出旅館,來到門前的人行道上,對他的兩個雇員喊道——“把那麵英國米字旗掛到上麵去,掛得高高的。”

然後他站在那兒,看著那兩麵旗幟迎風飄揚。

“比利,”他對櫃台主管說,“再去搞兩麵旗來,把它們高高地掛到店後麵的頂上。然後打個電話到城裏去,打聽一下做一百麵這樣的旗要多少錢。把酒吧那些‘美國飲料’的招牌全部撤掉,換上新的‘英國啤酒,隨時供應’。撤掉黑麥威士忌,去訂購些英格蘭、愛爾蘭的米,然後去找印刷公司,叫他們給我做一些英國酒的廣告牌。”

緊接著史密斯先生又產生一個念頭。

“喂,比利,”他說,“打電話到城裏去,訂購五十張喬治國王的像來。質量要好,要彩色的。錢多錢少沒什麼關係。”

“是,先生,”比利回答道。

“嘿,比利,”史密斯先生叫道,另一念頭又出現了(的確,自從史密斯先生投身政治以來,你可以看出諸如此類的念頭像波浪一樣朝他湧來),“再弄五十張他爹的來,就是愛爾伯特老國王的畫像。”

“沒問題,先生。”

“喂,我說呀,你記著,買像的時候,順便也買幾張老王後的,維多利娜老王後的,要是能買到的話。要買穿喪服的那種,要有豎琴、獅子和三叉戟圖案。”

保守黨會議召開後的第二天早上。喬什·史密斯已被選為候選人。現在整個鎮子都被旗幟和競選告示牌覆蓋了,每天晚上大街上都有樂隊在演奏,噪音、音樂和激動從早上一直持續到晚上。

即使在城裏,選舉時節也是夠熱鬧的,但在城裏,一到上班時間興奮勁兒就會有所消退。而在瑪麗波莎,根本就無所謂上班時間,因此那種興奮也就始終不斷地持續下去了。

史密斯先生贏得了保守黨大會的支持。有些人想擁戴尼文斯,不過呼聲很微弱。每個人都知道,他隻是一個律師、一介書生而已,與見識廣博得多的喬什·史密斯相比毫無競爭力。

結果自然是史密斯成了保守黨候選人,於是鎮上到處掛起了競選宣傳廣告,上書“史密斯忠於大英帝國”等大字。人們紛紛戴起了徽章,史密斯先生的頭像在徽章的一邊,喬治國王的在另一邊。史密斯旅館隔壁那家水果店被清理好了,成了史密斯競選委員會的辦公室,整個白天加半個晚上都有人在裏麵抽雪茄。

鎮上當然還有其他的宣傳廣告,上書“巴格肖——自由”、“巴格肖——繁榮”、“投瑪麗波莎標準的頂梁人物一票”等。鎮子北邊的瑪麗波莎大廈旁邊是巴格肖競選委員會的辦公室,那裏橫街扯著一條巨大的橫幅,巴格肖的一班人馬在裏麵抽煙,不抽到頭暈眼花不會罷休。

史密斯先生做了一個估算,結果表明在他的競選辦公室抽掉的雪茄的數目,幾乎是在自由黨的辦公室抽掉的雪茄的兩倍。在迄今為止的五次選舉中,這是保守黨第一次如此風光。

或許還得提一提,鎮上另外還有周恩牧師的競選宣傳牌——有那麼五六塊吧——小裏小氣的,每塊約手絹大小,上麵寫著“愛德華·周恩先生懇請密西納巴縣全體選民投他的票”。但你決不會注意到那些小玩意。後來周恩先生千方百計在主街橫扯了一條上書“周恩——誠實”的大條幅,結果風卻把它刮到湖裏去了。

這次競選實際上是史密斯和巴格肖之爭,大家從一開始就心中有數了。

我真希望能把這一最偉大竟爭的各階段及其所有周折敘述出來,再現出從戰幕拉開到投票結束的所有細節。不過,那可就要寫上好幾大卷啦。

最先的交鋒,當然是談貿易問題。瑪麗波莎的兩家報紙——《新聞郵報》和《時代先驅報》就此進行了激烈的論戰,版麵上作論據的統計數字比比皆是。然後記者采訪各位候選人,發表采訪記,闡明各候選人在關鍵問題上的信念和看法。

“史密斯先生,”《瑪麗波莎新聞郵報》的記者問道,“關於擬議中的降低差額關稅的做法會有何影響,我們想聽一聽您的高見。”

“哎呀,佩特,”史密斯先生說,“這我可說不上來。來,抽支雪茄。”

“史密斯先生,您認為降低對英國商品的按值稅優惠,同時以互惠關稅率引進美國貨,會造成什麼後果呢?”

“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不是嗎?”史密斯先生回答說。然後他問記者:“您喝點什麼?陳啤還是土釀?”

在這類簡短的對話中,史密斯先生的表現表明他片刻之間已掌握了與報界周旋的全套本領。第二天報上的采訪記說,雖然史密斯先生不願明確地指出關稅差異的原則與正確的財政科學相背過,但是他堅信與美國實行任何關稅互惠政策都勢必導致人均國民工業產值的嚴重下降。

“史密斯先生,”瑪麗波莎的一個製造商代表團的主席問道,“要是您當選的話,在關稅方麵您準備采取什麼措施?”

“兄弟們,”史密斯先生說,“我要把它定得他媽高高的,誰也別想再把它降下來。”

“史密斯先生,”另一個代表團的主席說,“我曆來是一個自由貿易主義者——”

“那就繼續當下去吧,”史密斯先生說,“我本人也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您對帝國防務有何高見?”另一個人問道。

“啥呀?”

“帝國防務。”

“防什麼呀?”

“各方麵都防。”

“誰說的?”史密斯先生問道。

“所有人都在談論這事兒。”

“渥太維的保守黨兄弟們對此有什麼看法?”

“他們讚成。”

“那好,我也讚成。”史密斯先生回答說。

這些短短的談話所代表的隻是這場偉大競爭的第一階段,即辯論階段。正是在這一階段,《瑪麗波莎新聞郵報》對很多東西進行了徹底論證,例如,瑪麗波莎的豬肉價格比南加利福尼亞的橙子價格高出零點六;又如,在過去的十五年裏,密西納巴縣平均每十年進口的雞蛋量,比新奧爾良每十年進口的檸檬量增長了四點六八二。

諸如此類的數據能引發人們思考。這是無庸置疑的。

辯論結束之後,競選進入組織階段,往後是公眾大集會。或許你還從沒見過一個縣被“組織起來”是怎麼回事兒吧。那景象可壯觀極了。首先是巴格肖那班子人馬出來遊說,他們駕著輕便馬車從西往東在縣裏四處巡行,然後又從南到北巡行一遍。無論何時他們遇到一個農夫,他0梆會到農夫家裏去,在那兒吃上一頓飯。吃完之後,他們把農夫帶到輕便馬車邊,請他喝上一杯,於是這個人的選票他們就可以穩拿了。一直要到農夫招待保守黨人吃完飯之後,他這張選票才會變卦。

事實上,向一個農夫表明你對他一片誠心的唯一辦法,就是上他家去和他一起吃一頓飯。要是你吃不下那頓飯,那他是不會把票投給你的。這是一種公認的政治測驗。

不過嘛,當然如此,正當巴格肖一行開始巡行拉選票的時候,史密斯的人馬從另一個方向駕到了,他們和農夫們一起吃飯,給他們遞雪茄煙,把他們又全部還原成了保守黨人。

你或許還會在這兒或那兒看到獨立候選人愛德華·周恩的身影,他在政治車馬的煙塵中從一個農莊遊說到另一個農莊。對每一個農夫他都解釋說,他保證自己不行賄賂,不給黑錢,不許諾職位,因此每一個農夫都熱情地和他握手並且把去下一個農莊的路告訴他。

在鄉村被組織好之後,接下來的階段是舉行選民集會,各候選人及其支持者與對手展開舌戰。

我想在整個加拿大自治領還沒有哪個地方像瑪麗波莎這樣,能對貿易問題——關稅互惠問題——進行如此徹底的探討,能表現出如此高漲的愛國主義激情。至少有一個月時間,人們談論的除了這一話題沒有別的。在街上甲某會叫住乙某,告訴對方他昨晚從報上得知紐約一個蛋的平均價格比瑪麗波莎的高百分之一。同一天晚些時候,乙某又會攔住甲某,告訴他愛達荷州每磅豬肉的平均價格比瑪麗波莎每磅牛排的平均價格便宜六厘錢(也許是貴六厘錢——他一時記不清是便宜還是貴了)。人們靠諸如此類的數據過著日子,誰記的數據最多,誰就會拔尖,被視為天然的領袖人物。

不過這些東西得到最全麵徹底的探討,當然還是在選民集會上。要想把密西納巴縣舉行的所有選民集會一點一滴全記錄下來,那非得有鴻篇巨著不行。不過這裏或那裏出現的某些雄辯有力、與眾不同的演說,還是值得一提的,它們堪稱經典力作。比如說,約翰·亨利·巴格肖在德肯色區中學的禮堂發表的演說便是如此。第二天《瑪麗波莎時代先驅報》評論說,那篇演說會載入史冊。一點兒沒錯——它會深深地埋在史書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