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聽過巴格肖演說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非常令人難忘的演說家。而在那天晚上,他以一個年事已高、隻渴望為國家效力的人的平靜與莊嚴發表演說,幾乎超越了他自己的水平。在他的演講快結束的時候,某個人的飾針掉到了地上,落地的聲音是那麼大,簡直把窗玻璃都震響了。

“我現在老了,先生們,”巴格肖說,“肯定過不了多久,我不僅必須和政治告別,而且還必定去那個有去無回的地方。”巴格肖說到這裏時全場一片沉寂。大家的理解是,這句話意味著他想去美國定居。

“是的,先生們,我已入垂暮之年,我希望,在我走的時候,我能盡可能少地留下憎恨。但在我走之前,我希望大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這一點:保守黨內的惡棍多得不計其數,其數額超過了任何一個正派社區所能容忍的程度。”他繼續往下說,“我對誰都沒有惡意,我希望對所有的人善言以待。我要講的是,居然有一批有理智有責任感的人把那樣一個惡棍提名為保守黨候選人,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先生們,目前這場競選容不下任何報複性的咒罵。我們不妨站得更高一點,超越那種低賤的舉動。人們告訴我說,我的對手史密斯是一位沙龍老板。這一點不談也罷。人們告訴我說他被判過盜馬罪,說他是一個作偽證出了名的人,還說他是聞名密西納巴縣的最黑心的說謊大王。我們還是不談這些吧。不要讓這些東西玷汙了我們的唇舌。”

“不,先生們,”巴格肖停下來喝了一口水,接著又說,“我們還是站得高一點,來談談國民福利的問題吧。我們最好先不考慮我們自己的局部利益,而是多從整個國家的大局著想。為此,不妨讓我向大家介紹一下有關德肯色鎮區的大麥價格的一些事實。”

接下來,在一片寂靜之中,巴格肖讀了一張價格表,它們是十六年以來十六個地方的十六種穀物的不同價格。

“不過,還是讓我回過頭來,”巴格肖轉向了這一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問題的另一方麵,一花點時間看一看密西納巴縣的沼澤幹草的價格吧……”

當巴格肖坐下來的時候,人們覺得在德肯色鎮區自由黨穩操勝券是毫無疑問的了。

但在這一點上人們低估史密斯先生的政治天才了。史密斯第二天一聽說有關情況,便馬上把他那幾個主要演說人召集攏來,他說:

“夥計們,他們在統一學方麵占我們上風了。我們這方麵還差得遠哩。”

然後他轉向尼文斯,說道:

“前天晚上你在這兒講過些什麼數字?”

尼文斯拿出一張紙並開始念了起來。

“慢著,”史密斯先生說,“成肉的數字是多少?”

“一千四百萬元。”尼文斯回答說。

“太好了,”史密斯先生說,“就說是兩千萬元。那些農民,他們會讚同的。”

尼文斯做了修改。

“那麼幹草的價格是多少呢?”

“兩塊錢一噸。”

“把它提高到四塊,”史密斯先生說,“我跟你說呀,”他補充道,“假如有哪個農民說這些數字不對,叫他到華盛頓去親自查好了。可以對他們明說,要是有誰想證實你所說的數據,他可以隨便到英國去查——告訴他直接去倫敦,親自去翻冊查明好了。”

自此以後,統計數字方麵也就沒什麼麻煩了。然而,我還是得說一句,能恰如其分地運用好諸如此類的數據,那還是很能讓聽眾折服的。在這場選舉中,最擅長此道的大概要數銀行家穆林斯了。一個操他這種行當的人,非得對貿易、人口和金錢方麵的數據了如指掌不可,在演說中能把它們信手撿來,那效果是妙不可言的。

無疑你聽過這類人物的演說,但是我懷疑你所聽過的演說的效果,沒有穆林斯在第四區的選民集會上所作的演說那麼典型。

穆林斯本人當然對那些數據早已爛熟於心,他從不屑於把它們寫在紙上,而他的演說卻效果非常驚人。

“先生們,”他非常誠懇地說,“你們當中有多少人知道在過去的十年裏我國的出口貿易增長到了什麼程度呢?誰能說出在過去的十年裏我國的進口額增長了多少個百分點呢?”然後穆林斯停頓下來,環視一下四周。誰也不知道。

“我本人……”他說道,“也說不出確切的數字——現在這個時刻說不上來——但數額肯定是相當巨大的。再比如說人口的增長,”穆林斯再次振奮起來,像天生的統計學家在估摸大概數據時一貫表現的那樣,他說,“你們有多少人知道,有多少人能說出來,在過去的十年裏我們的主要城市增加了多少人口?——”

說到這裏他又停了下來,信不信由你,沒有一個人能說得上來。

“我現在說不出具體數據來,”穆林斯說,“但我家裏有這些數據,它們無疑是相當可觀的。”

但是在發表競選演說方麵,候選人史密斯一度遭到了嚴重失敗。

按原來的計劃,史密斯先生的競選綱領裏列有徹底禁酒一項。但後來沒過多久他們便發現這一著失策了。他們從城裏請來了一個特約演說家,一個係白領帶的嚴厲的人。此人把整個身心都投入到了他的工作上,除了他的日常開銷和每次的演講費之外,他是不計報酬的。我是說,除了那麼點錢以外,他別無所求。

在自由黨人在德肯色區的學校集會的同一天晚上,他在德肯色區的社交大廳發表了演說。

“先生們,”他說道,然後中間稍微停頓了一下,“這會兒我們聚在一塊兒認真談論國事的時候,你們知道我們的對手的會場裏正在發生什麼事嗎?今天下午,有十七瓶黑麥威士忌被從城裏送到了那所易於相信別人的無辜的學校,這你們知道嗎?有十七瓶威士忌藏在黑板和牆壁之間,參加開會的每一個——請注意我的措辭,每一個人——都可以灌足那種可惡的東西,費用全由那個自由黨候選人支付!”

演說者說到這裏的時候,史密斯的支持者們在會上你看我我看你,既吃驚又氣惱,致使演講才講完一半,會場裏的聽眾差不多已走光了。

自此之後,徹底禁酒的條款被更改了。委員會采取了兩全之策,一方麵主張嚴格限製酒類營業執照的審批發放以促進禁酒運動;另一方麵又鼓勵含酒精類飲料的生產,並通過嚴厲的酒類販賣法規確保此類酒飲隻供給適合飲用它們的人。

最後,盛大的選舉日終於來了,正如大家所知,這一了不起的日子使史密斯先生的事業達到了勝利的巔峰。關於這一點沒有必要多談,因為它已變成曆史了。

反正,凡是到過瑪麗波莎的人,都知道選舉日是何種盛況。所有的商店,按慣常的習俗,當然都打烊了。所有的酒店,都遵照法規關門了,你要進去得走後門才行。所有的人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在恣意取樂之前,他們在街上一本正經地走來走去,就像他們在七月十二日或聖帕特裏克節常做的那樣。選民們都在不斷地觀察不同的投票點,看別的人是否已投票,因為誰都不想率先投票——這是自然而然的事兒——生怕被愚弄而把票投給了不該投的候選人。

史密斯先生的大多數支持者按照他的旨意行事,他們引而不發,在開頭的幾個小時都不投票。在史密斯先生看來,競選有如捕熊,先得沉住氣。

“先留著你們的選票別投,夥計們,”他說,“不要太性急。等時機成熟再幹,到時候再大打出手,狠狠地來它兩下。”

瑪麗波莎的每一個投票站都有一名選舉主持人和兩名監票員。那些選民在投票站內外四下窺探,我看呀,和老鼠在鼠夾邊東張西望沒什麼兩樣。而一旦兩個監票員把某個人弄到了投票間裏,他們會把他推到一幅小帷饅後麵,使他不想投也得投了。至於投票方式嘛,不用說,是采取無記名投票,因此除了選舉主持人,兩個監票員和當時在場的兩三個人以外,誰都不知道此人投了誰一票。

正是由於這一點,開頭的投票結果往往是相互抵觸,矛盾百出。有時因投票站安排得亂七八糟,監票員弄不清選票到底是怎麼登記的,結果也就把自由黨和保守黨的選票恰好統計反了。另外還常出現這樣的情況,由於投票者投票時太匆忙、太漫不經心,結果監票員們不得不把選票從票箱裏拿出來,仔細看看到底是選了誰。

我想大概是由於以上原因,瑪麗波莎選舉初期的結果才那麼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