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太倉令,”老者一拱手,說道。
這不是揭破,想要人家看中,自己得拿出一點東西。
西門翀讓他揭破了身份,也不想隱瞞,說道:“二位是”
“在下清源縣丞張柬之,他是河內人氏徐有功。”張柬之介紹道。
張柬之現在很可憐,一個芝麻粒的小官,盡管西門翀職也不高,可人家是太子的親信,因此說話很是客氣。但他還不是悲催的,悲催的是徐有功,他的名字叫徐弘敏。李威的名字也有一個弘字,大母的,敢與皇帝用同一個字為名字?隻好改掉,改成這個名字。
“剛才我聽了兩位所言,很有些道理,要不要寫份奏折,馬上我前去拜訪狄侍郎,讓他將你們的奏折呈到陛下麵前。”
一開始他也認為皇帝條條建議很好,短期的,中期的,長期的,百姓的,蕃邦的,軍事的,國家財政的,可聽到兩人議論聲後,也覺得不妥。比如這個以律治法,首先很難行得通。
象唐律對婚姻,有種種規定的,什麼七出,什麼同姓不姻,等等。若要追究,太上皇娶了小媽子回來為妻,首先就要重笞幾十大棍子。然後還要強行休掉。但行不行?
再比如祆教徒,死後必須讓狗將屍體上的肉吃完了,剩下的骨頭才能下葬,甚至婚姻更亂,寧肯與親生女兒母親姐妹成婚,都不願與外人姻親。你怎麼用唐律製裁?
他在想著心事,可是張柬之與徐有功二人不管,立即找店家討來紙筆,找了一個雅間,兩個才華都很好,將心中的想法,刷刷地寫出來,然後恭敬地說道:“麻煩太倉令。”
“不麻煩,”西門翀說著站起來離開。
天色黑了下來,街上的行人很少了。
唐朝兩京實行禁夜,日出擊鼓鳴鍾,各坊坊門與城門打開,日落擊鉦,所有百姓得立即回家,在大街上遊蕩,抓起來重笞二十大棍子。若是婦女,那可更慘了,唐朝的婦女比後來自由,可不能自由到讓你夜裏還出來閑逛的。
但律法是律法,比如天熱,不可能讓百姓一個個呆在屋子裏,富人家還好一些,有一個小別墅啥的,窮人同樣很擁擠,熱也將人熱死了。還得要出來納涼。於是禁夜不久後,變成了禁主幹道,坊門關起來,可是各個作坊小酒肆,小吃部,或者小妓院的,照開不誤。巡邏的禁衛看到百姓在坊內走動,也是睜一眼閉一眼。這不象後來大多數世人所想的那樣,一到夜晚,兩京變得死氣沉沉。
可還有諸多不便,早期人口劇減,兩京房價便宜,人越來越多了,象狄仁傑這種清官,隻好選擇離皇城很遠的地方,買下一棟房屋。等到日出擊鼓出坊門,到了天津橋估計日上三竿。也別上朝了,早就將雞翹帽拿了下來。還有象平康坊,是長安的紅燈區,但到冬天,下午四點來鍾,太陽就開始落山。就算過夜,也不可能三點鍾去狎妓?
狎妓不是理由,可是無論官員百姓總有一個生老病死婚嫁迎娶,官員不提,難道不允許百姓慶賀一下。各個親朋好友又不在一坊之內,若是一南一北一東一西,又攤到冬天,不是四點鍾出坊,而是四點鍾就得要進坊,難不成下午一點鍾就將酒宴散去,不然又沒有一個馬車的,肯定趕不回去。
再比如前幾年的難民,讓難民就食,就得放一批難民進城,這些難民不能隨便放入坊內,又不能到晚上全部趕出城外。又怎麼辦?
這個律令存在種種不便,所以禁令越來越鬆,到了中唐後禁夜令基本隻是一個樣子,連兩京的東西市都象揚州一樣,開放了夜市。
因此,到了夜晚,就連主街上還是有人的,但要帶好令牌或者身份證明,禁衛巡查,也要找一個借口,不能公開說,我就是去狎妓的,吃酒的,那樣還得重笞二十棍。
不過一般老百姓怕多事,到了夜色來臨,頂多在家門口附近走動一下,然後進屋睡覺。
實際象揚州等江南開放城市,無法可禁,已經直接不執行了,到了晚上城門還得關,在城內,你想要怎麼的就怎麼的,隻要不偷竅不殺人放火就行。
到了坊門口,即使是西門翀也得編一個理由,禁衛將角門打開,騎上馬,直奔狄仁傑家中。
狄仁傑也在家中吃著酒。
雖然下著細雨,畢竟是六月的天,隻穿著一身單衣,慢慢喝著酒,一邊想著心事。
皇上今天在朝會上所說的種種,皆切中了國家的時弊。這是好事,可現在的朝堂,未必一定會成就好事。一些有心人,若是昧死掣肘,再好的事,也將你辦成了壞事。
那怕象招賢與節儉,你想要招納賢人,什麼為賢?什麼為才?再說,陛下還想大規模引進寒門良士。這有好處的,第一個是不拘一格用人才,讓更多有用的人才會進入朝廷的視野,為國家服務。第二個用了寒門,減輕貧富分化帶來的危機與矛盾,以及下層百姓的不滿。但有心,推動一下,能讓陛下這一道詔書成為一紙空文,再推動一下,能讓許多豪門認為陛下是對他們不滿,站在陛下的對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