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2 / 2)

最終隻得不了了之。忠武侯暴怒,卻也無濟於事。

“小艾,是那些紈絝瞎狗眼,你……。”忠武世子安慰幼妹,葉青艾其時正坐在輪椅上在憤筆疾書,聽罷放下筆,道:“可是會連累阿兄娶親?”

世子忙道:“怎麼會,女兒家的親事與阿兄我的親事有些許影響,但是……“

但是阿兄是將來的忠武侯,所以並無大礙。

她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不在意。”

說罷便不再提,她隻吹了吹墨,不同於方才談及自己婚事時不在意的淡淡,臉上卻罕見地有了一些興奮之色道:“阿兄,你且看,這是瘟疫法,還有濟貧法與惜民令,我昔年在義莊時就開始想了,回到家中,有了文獻,才有了一絲頭緒,你瞧,若是……"世子看了一會,不解文墨的他瞧了一會,不大懂,獨獨是心疼,又是苦著臉勸道:“阿妹,那些義莊之類,不要想起了,阿兄日後必不讓你再受苦。至於這些什麼法,國法這些,便是那些士子進士去扯,不幹你事咧,你且好好修養,養回容貌才緊要啊。”

院外有人一聲連一聲的呼喚,世子趕緊安慰了妹妹一聲,就出去了。葉青艾看著自己的手稿,苦笑:“世道艱難,百姓苦痛,京中卻還是歌舞升平,如何有心惜容貌?無心風月矣。”

她曾做過許多貴女郎君們想都覺汙穢厭惡的所謂賤業,掙紮生活在底層七年,輾轉見了太多人間苦痛。一閉眼,仍能想起那些寒冬災年裏單薄的衣衫,癡癡的眼神,可以一根根戳著數出肋骨的胸膛,被大量溺死的女嬰,偷偷削肉給孫子煮湯的老嫗,身為家中頂梁柱卻被官吏家人隨意踏死的農人……所以她說自己真的是很幸運了。

這個王朝的官吏男子大都還浸沒在權利、風月裏,女子則在後宅鬥法。

朝堂鬥,宮鬥,宮鬥。聽著鬥來鬥去似乎老謀深算,但葉青艾覺得他們是一派天真。一種沒有看過如今底層生活的天真。

如果再不往底層的百姓那瞅瞅,接下來,說句所謂大逆不道的,恐怕就是君與民鬥,官與民鬥,國與民鬥了,那才是真正的“鬥”。古往今來,與民鬥,輸了性命的朝代,比比皆是。

但是……葉青艾捏緊自己的手稿,忽然再沒心情動筆。推著輪椅到了園中。呼啦一群侍女湧了上來,葉青艾溫言請她們下去了。她雖平日不用侍女婢仆,卻態度溫然,不會起遣散她們的心思。她知道,也親眼見過,多少人家靠著女兒為奴為婢過日子,雖然屈辱,卻往往是無奈。為了一己之所謂良善心,叫他們衣食無依,才是害了他們。

將那眼界兒四海,將那心氣兒放低,方能見,人間苦楚。曉不得幾時與身同,憐艱難啊,豈將筆墨惜。

這廂她到了園中獨坐,正取出小冊子看著,喃喃道:“君非天下之君,國非一人之國……。”想起給了當年教她思索,如今被釋被流,不知去往何方的師長們,不由眼眶濕潤了。

昔年陰暗肮髒,血腥潮濕的獄中,女童獨自坐在一旁的稻草堆上,有瘦耗子一竄而過。與女童同在這牢房中的,還有幾位年歲最輕,也足夠當女童祖父的老儒生。女童相貌靈秀,雖然瘦弱不堪,身處牢房,麵上卻是安靜平順的。勳牢關押的大都是朝中要犯,葉侯爺當時“有幸”被劃到這一檔次,給打了進勳牢。他不放心幼女獨自在女牢,幸而葉侯爺還是頗有些舊識,雖不敢救他,但是給女童調個安全些的牢房還是做得到。勳牢的犯人獄卒多說是不敢動的,於是女童就被調到了勳牢的一個的牢房。此中多是因平生宣揚的理念不同,而被打進來的大儒名士,可歎多為直義輩。

女童年齡幼小,因為自小體弱又早慧,家中恐其早夭,除了藏於深閨外,更是不許讀書,怕傷神。此間牢房,能進來的,大都於世儒不合,且學問稍次一些都不行。老者們久居無聊,竟也逗著教起了這女童。

如此,一教三年。臨別之時,偷偷贈了女童一小小書冊,囑咐她無論何等境地,學不可殆。

葉青艾正想著心事,忽聽一聲輕笑,抬頭看去,就見那神秀郎君自她家牆頭翩然而落。她麵色淡然不變,青衣郎君笑道:“不知女郎可否將手中書冊借餘一覽?”

葉青艾麵色不動:“昔日破廟孤燈,郎君不問。今日何必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