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番訪美疑信相參一見傾心笑言如舊(1 / 3)

話說端陽這日,荷生營中應酬後,劍秋便邀來家裏綠玉山房小夥。兩人暢敘,直至日色西沉,才散開閑步。

荷生見院子裏遍種芭蕉.綠蔭匝地;西北角疊石為山,蒼藤碧蘚,斑駁纏護,沿山凸凹,池水漣漪,繞著一帶短短紅欄,欄畔幾叢鳳仙,百葉重台,映著屋角夕陽,別有一種嫋娜之致。劍秋因想起《芳譜》,便說道:“荷生,你的《芳譜》近來又有人出來重翻了!”荷生驚訝道:“這又是何人呢?”劍秋道:“如今城裏來了一個詩妓,你是沒有見過的。又來了一個大名士,賞鑒了他,肯出三千金身價娶他,那秋痕如何趕得上?這《芳譜》卻不是又要重翻麼?”荷生笑道:“果然有這詩妓,有這闊老,我也隻得讓他發標。隻是太原地方,我也住了半年,還有什麼事不知,你哄誰呢!”劍秋道:“我給你一個憑據吧。”說著,進去半晌,取出一把折扇,遞給荷生道:“你瞧。”荷生看那扇葉上係畫兩個美人,攜手梧桐樹下,上麵題的詩是:

兩美婢停一聚頭,桐前雙影小勾留。

欲平紈扇年年恨,不寫春光轉寫秋。

款書“劍秋學士大人命題,雁門采秋杜夢仙呈草。”笑道:“你這狡獪伎倆,我不知道麼?這個地方果有采秋這樣人,我韓荷生除非沒有耳目罷了,還是我韓荷生的耳目,尚待足下薦賢麼?”劍秋也笑道:“我這會就同你去訪,如有這個人,怎樣呢?”說畢,便吩咐套車。

此時新月初上,一徑向愉園趕來。兩人酒後,何等高興,一路說說笑笑.不覺到了愉園。劍秋便先跳下車,親自打門。約有半個時辰,才聽得裏頭答應道:“姑娘病了,沒有妝梳,這幾月概不見客,請回步吧。”劍秋再要問時,雙扉閉月,寂無人聲。劍秋掃興,隻得將車送荷生回營。荷生一路想道:“此地原隻秋痕一個,那裏還有什麼詩妓?就如那一天呂仙閣所遇的麗人,可稱絕豔,風塵中斷無此人!劍秋遊戲三昧,弄出什麼詩扇來,想要賺我,呆不呆呢!”荷生從此把尋花問柳的念頭,直行斷絕了。

一日,劍秋便衣相訪,又說起采秋如何高雅,如何見識,如何喜歡名下士。荷生不等說完,冷笑道:“算了!人家說謊,也要像些,似你這樣撒謊,什麼人也賺不過。”這一席話把劍秋氣極起來,說道:“我好端端和你說,你盡說我撒謊,我今日偏要拉你去見了這個人,再說罷。”荷生笑道:“你拉我到那裏,倘他又做了閉門的泄柳,你這冤從何處去訴呢?”劍秋拍掌道:“今日再不能進去,我連‘歐’字也不姓了。”荷生看他上了氣,便也似信不信的問道:“你坐車來嗎?”劍秋道:“我今天是搭一個人車來的,回去想坐你的車。”荷生道:“我們騎馬罷。”劍秋道:“好極。”於是荷生也是便衣,借劍秋由營中夾道出來,二人各騎上馬,緩緩行來。

剛到菜市街,轉入愉園那條小胡同,正要下馬,便遇著杜家保兒說道:“姑娘還願去了,歐老爺同這位老爺進去吃一鍾茶,歇歇吧。”荷生道:我不去了。”劍秋氣極了,說道:“今天見不了這個人,我也要你見見他的屋子。”便先自下馬,和荷生步行,轉了一圈,便是愉園。

保兒領著走進園來,轉過油漆粉紅屏門,便是五色石徹成灣灣曲曲羊腸小徑。才到了一個水磨磚排的花月亮門,保兒站住,說道:“有客!”裏麵走出一個垂髻丫鬟,保兒交代了。荷生、劍秋隨那丫鬟進得門來,卻是一片修竹茂林擋住,轉過那竹林,方是個花門。見一所朝南客廳,橫排著一字兒花牆,從花牆空裏望去,牆內又有幾處亭榭。竹影蕭疏,鳥聲聒噪,映著這邊庭前罌粟、虞美人等花,和那蒼鬆、碧梧,愈覺有致。

轉到花廳前麵,是一帶雕欄,兩邊綠色玻璃,中間掛一繹色紗盤銀絲的簾子。丫鬟把簾掀開,兩人進得廳來,隨便坐下。見上麵一個匾額,是梅小岑寫的“清夢瑤華”四字。上麵掛著祝枝山四幅草書,兩邊是鄭板橋墨跡,雲:

小飲偶然邀水月,滴居擾得住蓬萊。

中間一張大炕,古錦斑爛的鋪墊。幾案桌椅,盡用湘妃竹湊成,退光漆麵。兩邊四座書架,古銅彝鼎,和那秘書法帖,縱橫層疊,令人悠然意遠。荷生笑道:“倒像個名人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