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記著:昨天是茜雯死忌,今日卻是秋痕生辰。是日,李夫人約了晏、留兩太太來逛秋華堂,以此秋痕昨夜不曾回家。
此時紅日三竿,綠陰滿院,秋痕妝掠已畢,外麵報說:“李太太來了!”秋痕趕著迎出月亮門。隻見李夫人已下了轎;穆升和李家跟班、老婦、丫鬟,都一字兒站著伺候。秋痕迎至東廊下,李夫人拉著秋痕的手,端詳一會。
癡珠早從秋華堂台階迎下來,李夫人便趕向前請了安。癡珠便讓李夫人上來。秋痕磕下三個頭,李夫人拉他起來,回敬一福,笑向秋痕道:“姑娘好日子,我沒有預備。”一麵說,一麵將頭上兩股珠權自行拔下,走到秋痕跟前,與他戴上,口裏說道:“給姑娘添個壽吧。”秋痕隻得說道:“太太費心。”就重磕一個頭,夫人攙起,也福了一福。人座,秋痕遞上茶,阿寶也來了。接著,留、晏兩太太都到,便開了麵席。席散,大家同來西院更衣,聽了秋痕一支《琵琶記》。三位太太都是善於語言的,就秋痕今日也覺興致勃勃。
一會,出來秋華堂坐席,李夫人首座,問起“鳳來儀”酒令,秋痕一一告訴,三位太太都十分讚賞。李夫人道:“我們何不做個東家效顰?”晏太太道:“《西廂》‘鳳’字都給他們說盡。”李夫人道:“何必拘定《西廂》?隻成句都可。”留太太道:“我們也不要鴛鴦飛觴,今日是劉姑娘好日子,飛個《西廂》‘喜’字何如?”李夫人道:“好得很。我僭了,就起令吧。”便喝一杯酒,說道:
“係馬於鳳凰台柱,《收江南》,仍執醜虜。”大家齊聲讚好,留太太道:“又流麗,又雅切,這是大人異日封侯之兆,該賀一滿杯。”眾人通陪了酒,李夫人道:“阿寶不算,劉姑娘喝酒,接令!我說個‘垂簾幕喜蛛兒’。”
秋痕喝了酒,想一想,說道:
“聞風吹於洛浦,《喬合笙》,在前上處。”
大家都說道:“這曲牌名用得新穎之至,各賀一杯。”秋痕飛出《西廂》是:“宜喚宜喜春風麵。”順數該是留太太,想有半晌,瞧著阿寶說道:
“鳥有鳳而魚有鯤,《美中美》,宜爾子孫。”
李夫人喝聲:“好!”晏太太道:“古語絡繹,這賀酒更該滿杯。”眾人通喝了。留太太道:“晏太太接令吧!‘這般可喜娘罕曾見’。”
晏太大道:“輪到我了,怎好呢?”便將杯擎在手裏,想有一會,喝了酒,說道:“我說得不好,休要笑話。”
風愈翱翔而高舉,《揀南枝》,有駕其羽。”
李夫人道:“‘有鶯其羽’四字,妙語解頤,太大真個聰明。”大家又賀一杯。晏太太道:“大家通說了,如今我喝一杯,劉姑娘喝一杯,收令吧。”一麵說,一麵將酒喝幹,說道:“喜則喜你來到此。”秋痕喝了酒,李夫人便向秋痕道:“定更過了,我無人在家。”便吩咐端飯。飯畢,便叫媽嬤、老家人送阿寶家去。癡珠看過阿寶上車,也到帝外招呼。當下李夫人走了,晏、留兩位太太隨後也走。
癡珠這日是邀了晏、留、池、蕭,借汾神廟客廳遊宴。靠晚,心印卻出門去了。五人上席,酒行數巡,癡珠叫穆升取出骰盆和色子,向大家說道:“我有一令,擲色集句,照紅的算,說出唐詩一句,照位接令,要與上句葉韻,失葉、出韻及語氣不聯貫,照點罰酒。”子秀道:“癡珠,這不是虐政麼?我們那裏尋得出許多湊巧的詩句來!”翊甫道:“兩頓接連,借此用點心思,也可消食。隻是要個題目,才好著想呢。”癡珠道:“宮詞如何?”子善道:“好極!”癡珠便將色子和骰盆送給詡甫道:“請你起令吧。”
翊甫接過,隨手一擲,是二個四,一個麼,算成九點,沉思半晌,吟道:
“九華春殿語從容,”
大家俱說道:“起得好,冠冕堂皇!”下首該是雨農。詡甫便將骰盆和色子送過,說道:“你擲吧。”雨農道:“二冬韻,窄得很,我怕要曳白了。”隨手一擲,是個麼,算成一點,也沉思半晌,吟道:
“人在蓬萊第一峰。”
癡珠道:“粘貫得很!如今該是子秀了。”
子秀接過色子,隨手一擲,是二個四,算成八點,子秀道:“我占便宜,不要押韻,就是這一句吧。”吟道:
“二八月輪蟾影波,”
翊甫道:“好!恰是今日。”因向子善道:“接手是你,請擲吧。”子善接過色子,隨手一擲,是三個麼,算成三點,吟道:
“三官箋奏護金龍。”
癡珠道:“好句!如今該是我擲了。”接來一擲,是二個紅,算成八點,隨口吟道:
“八尺風漪午枕涼,”翊甫接手道:“七陽韻,寬得多了。”隨將色子一擲,是兩個紅,一個麼,算成九點,吟道:
“九龍嗬護玉蓮房。”
雨衣接手,擲得三紅二麼,說道:“這算十四點了,那裏找得出這恰好的詩句呢?”子秀道:“‘溧陽公主年十四’,不好麼?”癡珠道:“何必拘定‘十四’?我替你說一句吧。”吟道:“七月七日長生殿,這不是十四麼?”大家道:“如此放活,還鬆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