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簾卷西風一詩夜課雲橫秦嶺千裏書來(1 / 3)

話說彤雲閣中秋一會,數日後,紫滄借愉園也還了席。光陰迅速,早是九月了。此時秋心院菊花盛開,秋痕正擬邀大家一敘。一日,劍秋起個絕早;找著小岑,向秋心院來。

恰好大門開著,兩人就悄悄走進月亮門,隻覺得一陣陣菊花的香,撲人鼻孔。當下繡幕沉沉,綺窗寂寂,一個小丫鬟在院裏背著臉掃那落葉,一個大丫鬟靠著西窗外欄幹邊換花瓶水,也不瞧見他兩人。直至跟前,這兩個丫鬟才嚇一跳,見是熟人,都笑道:“來得恁早?爺和娘還沒醒哩,西屋坐吧。”劍秋進了西屋,就打著東邊板壁道:“驚好夢門外花郎。”小岑跟著笑道:“你隻合帶月披星,休妒他停眠整宿。”那小丫鬟早溜入北屋告訴去了。隻聽得癡珠輕輕的喚秋痕道:“小岑、劍秋來了。”秋痕驚醒道:“有什麼時候了?”丫鬟道:“早得很,太陽還沒落地哩。”劍秋道:“太陽沒落地,就不準人來麼?”癡珠裏麵答道:“你們坐,我就起來。”

一會,癡珠兩手揉著眼,身上披著長的薄棉襖,趿著鞋,自東屋走出,說道:“昨日你兩個在一塊麼?怎的這般早就出門?”小岑道:“他為著荷生十五的局,我們三個都沒還席,晚夕約了大家,要借這屋裏,做個東道哩。”癡珠一麵洗漱,一麵說道:“好極。隻是今日怕來不及。”劍秋道:“叫廚房隨便預備吧。”隻見炕邊的鏡推開,秋痕笑吟吟的說道:“你們倒會打算,三個合攏一席,還是隨便預備,羞人不羞人呢。”小岑道:“我們興之所至,要今日就今日吧。”秋痕隻得喚跛腳傳話廚房去了。

劍秋瞧著秋痕雲鬟亂挽,星眼初醒,黛色凝春,粉香浮汙,便說道:“端詳可憎,好煞人無幹淨!”秋痕不好意思起來,隨說道:“好個學士,隻這幾句《西廂》。”小岑笑道:“人家好意替你張羅,你偏要討個沒臉。”說得三人都笑了。秋痕就走入東屋妝掠,大家跟人。

小岑見靠南窗下擺一書案,便說道:“秋痕,你也學采秋讀起書來?”劍秋檢著案上的書,是一部《文選》、一部《玉溪生詩箋注》、一部《韻府群玉》、一冊《磚塔銘》、一冊原拓《醴泉銘》。隨手展開一頁,卻夾一詩箋,上有詩二句,是:

郎恩葉薄難成夢,妾命花如不見春。認得筆跡是秋痕的,便遞給小岑道:“你瞧,秋痕跟了癡珠不上兩個月,竟會做詩,可喜不可喜呢?”小岑瞧過,說道:“風調殊佳,怎的隻兩句?是什麼題?”癡珠道:“這是他《秋海棠》的詩,我夾圜了這兩句。他如今要我夜課一詩,也做有十幾首七絕,五六首七律。”便向秋痕道:“你何不取來給小岑、劍秋瞧?”秋痕道:“這會我才學,總是不好,等好了再給他瞧。”小岑道:“就是不好,給我們瞧又何妨呢?”癡珠道:“我昨晚的題是《白雞冠花》,他有兩句還好,念給你聽。”便念道:

“窗前疑是談玄伴,啼月無聲夜色闌。”小岑道;“好!”劍秋道:“有此心思,還怕他不好麼?”正往下說,荷生、采秋都來了,大家延人。采秋瞧著書案,便笑向癡珠道:“我不想你做了陳最良。”這會秋痕妝掠也完,采秋取出便麵,要秋痕畫出幾枝墨菊。接著。紫滄、瑤華同來,不一會,丹翬、曼雲也到。

於是大家呼觴賞菊。采秋道:“聽說秋痕酒令,要人家做破題,今天行個什麼令?”秋痕笑道:“聯句。”荷生道:“如今秋痕真要充起名家來,不是破題,便是聯句。”丹翬道:“這又何苦呢,快快活活喝酒不好?卻要抓頭挖耳的尋思。”采秋道:“看他出什麼題,我們想想著,也還有趣。”瑤華道:“我不耐煩幹這個營生。鳳姊姊,采姊姊,我和你發拳吧。”就和丹翬呼起五魁手、七子圖來,將手鐲振動得丁丁冬冬的響。

劍秋道:“發拳的發拳,聯句的聯句,秋痕,你怎不出題?”秋痕道:“我不出題,荷生、癡珠和采姊姊一個人寫一個字,鬥起來是什麼,便是個題。”荷生道:“這倒新鮮有趣,我先寫吧。”秋痕道:“你不要急,到裏間寫去,等采姊姊、癡珠寫了,檢開來看。”於是荷生先寫,掛個紙丸,次是癡珠、采秋。秋痕一一展開,荷生是個“眉”字,癡珠是個“畫”字。荷生道:“妙呀,竟有這樣湊巧的好題目!”秋痕拈著采秋一九道:“且慢歡喜,還有采姊姊一個字,不曉得對不對?”大家急著要看,秋痕展開,是個“山”字。小岑道:“蒲東有個峨眉原。”紫滄道:“四川有峨眉山。”癡珠道:“秦棧還有個畫眉關哩。”采秋道:“這‘畫眉山’三字雖沒現成,卻雅得很,聯幾首七絕吧。”丹翬道:“我們不能。”采秋道:“讓你起句好麼?”小岑道:“倩代有罰,這例開了何如?”大家道:“好。”

於是丹翬一麵發拳,一麵喝杯酒。小岑吟道:

“峨眉山上翠眉橫,”

便接過:

“濃綠何年蘸筆成?”

秋痕道:“怎的兩句?”荷生道:“這一句是他自己的。”便接道:

“天亦風流似京兆,”

采秋搶著吟道:

“一彎著色有閑情。”

癡珠笑道:“很有趣。第二首我起句吧。”就瞧著劍秋,說道:“你們不通是蛾眉班裏人物麼?”便吟道:

“杜家癡女亦惺惺,”

劍秋一笑,接道:

“不把長蛾鬥尹邢。”

大家寂然。

采秋笑道:“那個接呢?”曼雲的拳輸了,想一會,吟道:

“誰取唐皇圖一幅,”

秋痕便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