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四五年,依舊美麗不可方物,樣子和幼清記憶中的人沒有多大的變化,除了更加成熟了一些。
沈迦寧還是那個光彩照人的沈迦寧。
03
沈迦寧一個人丟了零錢包,返回演播廳去找,四個人陪同。
江鶴齊本就是同沈迦寧一起來的,鄔奈得幫她四哥出份力,幼清約好了同鄔奈去吃東西,隻能等她,而周斯言雙手插兜跟著幼清,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不過他是不會幫著找的,腰也不肯彎一下,冷漠旁觀。
沈迦寧的零錢包裏裝著幾枚硬幣、一支口紅,並無貴重物品。隻是零錢包本身,對她來說似乎有特殊的意義。
幾人在廳內搜尋,沒過多久,被幼清在後排的一個座位底下撿到了。
一個米白色的小包,背麵用墨綠的絲線繡著幾個英文字符,針腳細密,幼清仔細辨認——HORUS。
不勒斯。
不過一瞬,幼清已經反應過來,難怪沈迦寧那麼珍視。
幼清把東西物歸原主。沈迦寧向她道謝,邀請道:“今晚我在芥子洲那邊的火鍋店開業,我請你們吃東西怎麼樣?人多也熱鬧,就當是給我捧個場。我和鶴齊也正準備過去呢。”
她並不清楚幼清的身份,隻當幼清是鄔奈的朋友。
幼清微笑著拒絕了這個邀請。
她看著離她不過兩三步之遙的江鶴齊,晚風從他身後的方向吹來,空氣中飄浮著隱約的冷杉的味道,似乎也送來了他的氣息。
即便他們結婚了,她對他而言,也隻是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點的存在。
“奈奈,你跟他們一起去吧,我和我哥還有一點事情要辦。”幼清說。
她寧願跟周斯言湊到一起,隻求快點脫身,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再待下去。
江鶴齊看著幼清的背影沒入夜色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鄔奈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四哥,四哥,看什麼呢,我四嫂都走了。你要想留住人家,剛才怎麼不開口?”
江鶴齊緘默不語,倒是旁邊的沈迦寧按捺不住驚呼道:“你叫她四嫂?”
“對呀。”鄔奈說,“幼清是我嫂子,我四哥他老婆呀。”
江鶴齊結婚了,沈迦寧毫不知情,沒聽見半點兒風聲。
她回國不過一周,熬到今天迫不及待地從蔣躍那兒打聽出江鶴齊晚上去了麟大,精心打扮了一番過來在校門口等,終於等到機會和他說上了話,且一同入了場,現在卻如遭晴天霹靂。
她期待地看著江鶴齊,寄希望於他能夠親口否認鄔奈所說的這件事情。
江鶴齊卻擊碎了她心中僅存的一絲希冀,揮揮手:“奈奈的演出看完了,任務完成,我先走了。”完全沒有要跟沈迦寧去火鍋店的意思。
周家兄妹倆徒步走在麟大校園幽靜的林蔭道上,如飯後散步一般,是這些年來少有的場景。
“撒謊精。”周斯言說。
“你剛剛不也沒拆穿我。”
其實幼清沒有發現,隻要她叫他哥哥,他總是無法拒絕她的。
“為什麼要嫁給江鶴齊?”
“因為兩家聯姻啊。”為什麼最近總有人來問她這個問題。
“你喜歡他。”周斯言目光毒辣,看得太準。
他這樣篤定的語氣,竟讓幼清無法反駁。她低頭,輕聲闡述一個事實:“可他不喜歡我。”
她說:“他有喜歡的人了。”
“蠢。”周斯言說,“那就把人搶過來。”
“我從小到大都比你聰明,要不要我幫你?”大概是被剛才那聲哥哥喊得有些膨脹了,周斯言選擇短暫地遺忘了與幼清之間的陳年芥蒂。表麵仍是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心裏卻恨不得摘下月亮捧到她麵前,好讓她開心地笑一笑。
“談戀愛不是談生意,你幫不了我的。”
幼清一盆冷水將他的熱情澆滅。
晚上,幼清回到蘅水灣,已經快十點。
她的這間房原本應該是夫妻兩人的臥室,實則隻她一個人住,江鶴齊過來睡,挑的是另外一間客房。她一人占著屬於兩個人的地盤,覺得室內麵積尤其大,顯得空蕩,好在暖色調的裝修增添了一點溫馨的感覺。
洗漱完,坐在床邊看了會兒書,她不太專心,沒多久思緒就開始飄遠。後來,她索性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開一個冷門的社交軟件,搜索一個叫“不勒斯”的用戶。
那個賬號已經許久沒人用,但也一直沒有注銷。最後一條動態,時間止步於五年前。
五年前,江鶴齊他們那夥人從祁盛高中畢業。
這個賬號是幼清無意間發現的,她猜賬號的主人叫江鶴齊。
當年,祁盛高中的元旦文藝會演的節目單上,有一項赫然印著“獨舞沈迦寧”,鋼琴伴奏者則沒有表露真實的姓名,隻有“不勒斯”這個代號。後來直到江鶴齊出場,大家才明白原來他就是那位神秘嘉賓。
在個人信息欄能翻看到用戶的基本資料,年齡、所在城市,都能對上號。最主要的是,相冊裏有幾張照片,拍攝的是祁盛高中校園風光,幼清因此確定他就是江鶴齊無疑。
她像個怯懦的偷窺者,把他的所有動態瀏覽過無數遍。
這裏曾經充當過他的樹洞和秘密基地,留下的文字記載著他喜歡過一個女孩的事實。
他直白地寫:“暑假才過了兩天,我就開始想你了。”
他還有點小情緒:“生日聚會你居然沒來……”後麵跟著連串的冒火的表情。
他秘密策劃著:“我要找個特殊的日子跟你告白。”
那個“你”,隻可能是沈迦寧吧。
幼清看了一遍又一遍,原來江鶴齊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這樣的,也會很熱情,也鬧脾氣,也還忐忑著,怕對方不接受自己的感情。
她曾不止一次地奢望過,要是他喜歡的人是她就好了。
但是,怎麼可能呢。
他有她融不進的圈子,過著與她截然不同的生活,身邊三五好友圍繞,日子肆意灑脫。她有什麼勇氣半路攔截,站到他跟前,讓他注目、垂眸、傾心,讓他為她神魂顛倒。
幾年高中時光證明,她不過是一個,他連姓名都不曾知曉的人。
停止胡思亂想,關了燈躺下,幼清睡得並不安穩。迷迷糊糊中,她聽見外麵有很大的動靜,直到“咚咚”幾聲,房門被急促敲響,讓她徹底清醒。
門外是江鶴齊,他火急火燎地問:“床能不能分我一半?”
“江太後來查房了!”匆忙解釋了一句,江鶴齊不等蒙圈的幼清反應過來,就將她推倒在床上,掀起被子蓋好,自己利索地脫了外套,也跟著鑽進來。
兩人的胳膊不可避免地挨在一起,江鶴齊的體溫明顯比幼清高一些。她渾身僵硬不自在,正準備往後挪,被江鶴齊擒住手腕,他揶揄地笑道:“你躲什麼?怕我占你便宜是不是?”
屬於他身上的味道被放大了,在鼻尖縈繞,太近了,反而讓幼清覺得不真切。她看他臉上帶著笑,明顯是在開玩笑,卻認真地回答:“不怕。”
說來不好意思,她巴不得他占她便宜。
幼清的回答讓江鶴齊很意外。
他一向隨性,聽聞後越發想打趣她,腦袋往右挪了兩寸,霸道地擠到她的枕頭上,臉幾乎貼在一起。
這時,江太後推門而入,看見床上兩人相擁,演戲演得十分敷衍:“你們就睡了呀?我不知道,一不小心就把門打開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們繼續你們繼續……”然後又滿意地把門帶上了。
江鶴齊跟幼清說:“她想抱孫子想瘋了,你別見怪。”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耳語一般,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仿佛真是枕邊耳鬢廝磨與她相親相愛了許多年的丈夫。
急劇的心跳震得幼清頭暈,可她反而冷靜下來,她問江鶴齊:“我明天要去一趟舅舅家,他那邊出了點事,我不放心,得過去看看……你要跟我一起嗎?”
她是在邀請。
江鶴齊聽出了話裏隱藏的一絲求助的意味。方才江太後查房,多虧她仗義相助,現在她用得上他,他又怎麼會不幫她。
“嗯,明天幾點?”江鶴齊問,“我們一起去。”
04
才過去不過一個星期,霍斌又惹了麻煩事上身。合金廠附近有幾畝田被當地一個姓吳的人用作養殖基地,養了大批青蛙,已經持續了兩年。今年青蛙市價不好,存活率又比去年有所下降,老吳就把這事怪罪到了合金廠身上。
說合金廠排放汙水,導致他養的蛙大量死亡。
老吳挑了兩擔糞潑在合金廠門口,扯著嗓子大喊,讓霍斌賠錢。
這事是合金廠的一個老師傅悄悄告訴幼清的,霍斌獨自一人在外鄉辦廠,不知要吃多少啞巴虧。幼清雖然不見得能幫上忙,但霍斌這邊多個人也好,畢竟他身邊也隻剩下她這個外甥女了。
隔天,江鶴齊開車和幼清抵達上錦鎮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兩人都餓了,找了一個幹淨整潔的小餐館吃飯。等菜上桌的間隙,兩人聊著天,幼清把霍斌那邊的事都交代清楚了。
不知怎的,這次來有江鶴齊在旁邊,她似乎就多了份底氣。
“那個老吳,跟上次來廠裏砸東西的人或許是一夥的。”江鶴齊猜測。
“不知道。”幼清費解地搖搖頭,“上次舅舅讓我先回麟城了,後麵也沒再聽他提起過。”
江鶴齊低頭看手機,服務員端著茶水上來,幼清拿筷子戳破包裹著碗碟的那層塑料封,把兩個人的餐具燙了一遍消毒。
江鶴齊正在跟趙岑宇和蔣躍聯係,叫他們準備人手,餘光裏瞧見對麵幼清的動靜。她朝他笑一笑,眼睛明亮:“我在這鎮上也沒怎麼待過,不知道哪家味道好,待會兒要是不對你胃口,回舅舅家我再給你煮點東西吃。”
她知道江家四少爺講究,小地方的東西可能合不了他的意,擔心他隨時撂擔子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