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糾纏,馬車漸行漸遠,直到那人遠得望不見了,雲姒才安安分分回首坐好。

雲遲坐在她對麵,見她一臉不情願的模樣,好整以暇笑道:“從前來了我府上就不肯走,現在有了心上人,反倒嫌棄起哥哥來了?”

這話說得雲姒欲惱無從:“哪有!”

雲遲望著她,笑意凝在唇畔,忽而輕輕一歎:“姒兒長大了,就要嫁為人.妻,不再是三天兩頭偷藏我兵書的小女孩了。”

聽罷他深遠的話語,雲姒倏有感觸,靜默片刻,她挪過去,挨著他坐。

雲姒清顏一綻:“嫁人了又怎樣,你不是說過,哥哥永遠都是哥哥,天塌下來了都有哥哥護著嗎?”

安靜凝著那張嬌俏的笑臉,雲遲眸光漸漸深邈:“是,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去哪兒,哥哥一直都在,將軍府你住過的別院,永遠都給你留著。”

他容顏正色,語氣深長,似乎是心中有事,雲姒以為是他不舍自己出嫁,畢竟他們是唯一的親人了。

她唇邊笑痕嫣然,抱著他的胳膊:“哥哥待我最好了!就算到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姒兒都不會忘了你的!”

雲遲望著她清亮的眼眸,聞言終泛出笑來,片刻後故意逗她:“哦?那是我好,還是陛下好?”

雲姒頓了頓,溫吞半晌,最後咬唇一笑:“……都好。”

將軍府離皇宮不算遠,不多時馬車便駛到了。

雲遲先行踏出,隨後小心扶了雲姒下馬車,跟隨伺候的阿七很快帶著她的唯一的小包裹從後麵過了來。

府邸兩側雄獅矗立,威嚴肅穆,禦賜的金木門匾上,大將軍府四字盡顯尊貴。

雲姒抬頭望著,哥哥一生戎馬,馳騁戰場,如今能身居此位,她真的高興。

這邊雲遲吩咐完下人後,回眸道:“衣裳首飾,胭脂水粉,都已經備妥了,倘若還缺什麼,就讓他們去置辦。”

將視線收回,雲姒對上他的目光,欣然道:“那哥哥可要破費啦!”

雲遲劍眉一挑,抬了抬手,似笑非笑道:“嗯,隨意揮霍。”

雲姒也笑,步履輕盈,熟門熟路地進了府。

……

白日嬉嬉鬧鬧的,一轉眼便過去了。

暮色深斂,漸漸入了夜,空如潑墨,悄然沉靜。

屋子裏熄了燈火,雲姒在床上,夜深人靜,她卻是怎麼也睡不著,總覺得少了那個人,床邊空空的,心裏也空空的。

輾轉反側了許久,仍舊難以入眠,她煩躁睜眼,眼前是黑魆魆一片。

雲姒泄氣一歎,撩開帷帳,索性起身下了床。

她在窗邊站了會兒,月光如水傾淌,點點光影透過玲瓏窗格,錯落點綴在她的羽白絲衣上,想來外邊的夜色不錯。

凝脂潤白的容顏,微微浮現愁色。

雲姒黛眉略蹙,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還不知疲倦地在禦書房批閱奏折,沒有她陪著,他一個人會不會孤獨……

隻過了一個白日,想念便已至深處,雲姒是愈發睡不著了,她回身披了件衣裳,執傘踏出了房間。

與此同時,禦乾宮中有人亦是如此心境。

沒有她在邊上,他一整日都覺無趣至極,向來沉穩持重的君王,在禦書房處理朝政時竟頻頻走神,到後來心思全然不在了,於是作罷,他放下折子,回了寢殿。

養心殿內,燭光渺渺。

沐浴後,齊璟躺在床榻上,其實他精神不佳,整日繁忙下來也甚是倦怠,但沒了那溫軟嬌軀入懷,心中不由躁亂,即便很累,一時也孤枕難眠。

深俊的雙眸凝著宮帳頂端,齊璟靜默躺了良久,而後起身從案匣中取出一個小瓷罐,罐裏的香膏,是她親手做的。

他將瓷罐打開,放在枕邊,那柔魅暗香絲絲縷縷飄逸而來,仿若那人的香暖縈繞周身,飄轉,輕漾。

齊璟重新臥躺床榻,鼻息輕嗅那鬱鬱蘭馨,良久良久,異香浮動間,他終於不知不覺,意識蕩入迷離。

宮帳掀著,月影傾灑而來,光韻輕攏著榻上的身影,似夢輕花。

睡意朦朧間,周圍的一切虛虛實實,真假難辨,他隻覺仿佛有什麼擲入了他的心湖,泛起令人心痛的漣漪。

……

往日重現般,他獨自一人靠於鑲龍禦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