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小時候講道理很多。我就是太講道理,不然就該殺了伏羲,讓萬萬生靈一齊給他陪葬。”他停頓了片刻,微微喘著氣,將喉頭的腥甜默默咽下:“冥王,講道理太累。”

他現在不想講了,也實在沒力氣再講。

“你們師兄弟三人,你實在是與鴻鈞、盤古太不相同。”

過往許多回憶突然湧現,兩位師兄都還在的時候,陸壓的性格還要鬧騰很多,便是把天捅塌了一個角,也自恃有師兄跟在後頭巴巴地給補上。後來兩人相繼壽盡,即使盤古化為了昊天、伏羲、女媧、犼四人,但感覺已大不同於從前,陸壓反而成了長輩。也就是從那以後,陸壓漸漸不愛出魚鯪島了,在三界中的存在感更是越發微弱,直到一頭莽獸打起架來忘乎所以,破了北海禁製,一頭紮進魚鯪島的中央,把他讓蠻蠻精心培養的扶桑樹給撞斷了半邊樹冠……

陸壓的嘴角突然冰雪消融,展露出一點暖融融的弧度:“是呀,我與他們不同。因為他們是不能動情的聖人,他們的心中不能隻裝一個人,得把天下蒼生全裝進去,人一旦有了小我,便總不可避免偏頗。可是我辦不到,我不配當他們的師弟,但是我不後悔。”

不知是冥王殿太大,他們之間距離太遠,還是他的身體過於疲憊,陸壓覺得迎麵而來微冷的空氣中,似乎夾著一聲不真切的輕歎。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冥王突然從王座上站起身,拖著他厚重的袍子,一級一級台階向下,直到自己的麵前。

冥王身形非常高大,又渾身籠罩在黑袍下,看起來就想一座移動的小山。

“山不來就我,隻好我來就山了。”

陰影的靠近更襯出陸壓的麵色雪白。

“你不肯上來見我,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什麼?”陸壓不解地楞了一瞬,繼而明白過來:“不,犼出事與你無關,我明白的,這事我沒有怪你。”

冥王點點頭:“在上麵看不真切。你現在應當好好靜養。”

冥王指的自然是陸壓強取離火的事,陸壓蒼白一笑。

冥王見他似乎並沒有明白,或者說,沒有一個明確的回應,陸壓是不肯讓步分毫的,隻得道:“犼的神魂不全,即使有離火護送也沒有那麼容易,我保證不了他到底何時會歸來,而且就算他順利轉世,托生成人,抑或妖,甚至一頭沒有靈智的普通野獸,都是有可能的,他也不可能再記得你。這些,你都想好了。”

陸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中那顆石頭落了地,隻要冥王答應了,他便會盡全力去做到。

“那是自然。”

這些早在他來之前,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陸壓從體內逼出一團透明的火種,交給冥王,在那團離火的中心沉睡著犼的三分之一神魂。做完這一切,似乎最後一絲力氣也從身體裏流失掉了,陸壓一瞬間覺得自己甚至連站立都難以維持。

“……”

“陸壓。”

冥王突然叫住了走到殿門的人。

“你與鴻鈞他們不同,不必為此愧疚,也許你正是活成了他們所期望的模樣。”

陸壓與鴻鈞、盤古,歸根溯源,並沒有什麼不同,性格上卻天差地別,旁人提起這位古神中的老幺,多半要搖搖頭,歎他不及師兄們有擔當,有作為,時常胡鬧,可若是沒有人刻意引導,陸壓又為何偏偏會成為那個古神中的異類呢?

陸壓的性格,從不會困擾於別人的看法。他由鴻鈞一手帶大,覺得萬事都是理所當然,連鴻鈞那樣強大的人都終究有身死道消的一日,這世間還有什麼事是沒有道理的。所以他也從未思考過,自己與師兄們的差別究竟源自於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