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的上半身隱藏在黑暗中,黑袍委地,看不見他的表情與目光,可那種對方俯視著自己時,傾瀉而下的冰冷注視令天望有些心尖緊繃。
好像這種目光化為了實質的冰球,全盤打落,壓著他心跳的節奏一顆顆砸在他的心頭,又涼又沉,逼得他氣息凝滯。
他與冥王差著輩,上輩子也沒碰過麵,這輩子神魂不全,見麵感到壓抑是正常的,何況那目光中還有著毫不掩飾的審視。
天望心中一個冷哼,脊背直挺挺地,饒是額前泌出了一排汗珠,他也倔強地昂著腦袋直麵來自上方的視線。
就在這時,舒鏡微微向側麵挪了半個身位,冥王居高臨下,他此舉也並不能遮住天望,可奇異的,周邊氣氛就是驟然一變,似乎連空氣都變輕了一般。
階上傳來他們見麵以來,冥王的第一句話:“你這幅護短的嘴臉,倒真是和你的兄長們一脈相承。”
“我知道的古神大多有這個毛病,冥王你難道不是如此嗎?”
看起來絕對冷靜,不講情麵,但當年為了陸壓的事,也沒少出力的冥王沒有接這個話,轉而道:“怎麼,你良心發現,要來為當年的事道謝嗎?”
舒鏡狡黠一笑:“咱們的關係,還用得著說這些客套話嗎?我知道你的肚量能裝這十個冥王殿,定不會在意這點小小人情啦!”
舒老板活得無欲無求,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做派,一旦他開始恭維誰的時候,多半是他惦記上對方身上哪兒塊肉了。
顯然冥王也很了解他這個尿性,搶在舒鏡下一句話出來之前就下了逐客令:“陸壓道君現如今的處境,那點人情我自然是看不上了。前事兩清,你便自行離去,往後也不必再記掛此事。”
看冥王這難得不淡定的樣子,也知道他是被自己坑慘了,舒鏡腆著臉皮不退反進,雙手交疊蹭蹭就上了兩級台階:“這話說的,咱倆……”
“有話好好說,湊那麼近幹什麼,下去下去。”
中間隔著九十七級台階被嫌棄太擠的舒鏡若是這麼容易就退了,那這數萬年的臉皮也就都白長了。
“冥王大哥!四千年沒見,你就讓小弟這樣在台階下說話嗎?未免太過無情,我師兄在三界之外瞪你了你看見了嗎!”邊說邊上台階,還不忘回頭扯上目瞪口呆的天望。
“擔待不起,當年可是你自己,三催四請也不肯上我這石階來說話的,我看是這台階遭你嫌棄,不敢勉強。”
“不嫌棄不嫌棄,小弟呼……”舒鏡在人界當了幾百年廢宅,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有事沒事就搬把躺椅睡覺看書,典型地疏於鍛煉,此刻邊說邊爬台階,還不禁有些氣喘:“小弟好久沒見你了,心中甚是掛念。這不,剛好弟媳婦也找回來了,就領來一同拜訪一下你,也讓你瞧一瞧,呼,瞧一瞧,這弟媳婦是不是夠俊,你若看得過眼,想來我那回歸天道的師兄也就能滿意了。呼……”
兩人速度不慢,走到後來,幾乎是天望在拖著舒鏡走。
舒鏡弓著腰,少年人的臉龐,老大爺的腿腳,爬樓爬得倒不上氣,嘴裏碎碎念著:“冥王殿是不是重新裝修了,這樓梯絕對比以前高,不止九十九了吧……”
天望看著他嘴硬,死活不承認是自己不中用。
好不容易到了最後一層台階,這樣走到近前,冥王小山般的身軀與巍峨磅礴的氣勢更加一清二楚,天望一隻手任舒鏡搭著喘氣,一麵迎著冥王的目光打量對方。冥王已經收起了之前刻意施加的威壓,所以現在要直視他就沒什麼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