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坐在王座上巍然不動,冷眼旁觀著他二人一直從階下來到自己麵前,天望卻覺得,從這份沉默中透出了一絲無奈的味道。
順過氣來,舒鏡又掛上他典型要坑人的笑容:“老大哥啊,你看你弟媳婦這腿腳不錯吧!不僅是身體倍兒棒,牙口也好!當然,臉蛋也長得好,這個長了眼睛的都知道了。”
天望:“……”
冥王:“……”
從他們進殿以來,舒鏡的稱呼已經從“冥王”到“冥王大哥”,再一路升級到“老大哥”,這畫風,感覺下一秒他就能抱著冥王的手,熱淚盈眶地轉身指著大殿外說:“老哥哥你看啊,這是咱們共同打下的江山!”
被威脅不覺得天望好看就是眼瞎的冥王千載難逢地有些想要扶額。
“你說吧,你還想我做什麼。”
“哎呀!老哥哥這話說的,好像我來探望你,就是有求於你一樣!你這個心態很要不得,傷感情!太傷感情了!”
果然叫“老哥哥”了,天望堅信如果冥王的臉不是被鬥篷罩住了,此時一定能看到冥王麵部肌肉的抽搐。
“其實吧,我也不是要你做什麼,咱們兄弟一場,我肯定不能圖你什麼對不對?小弟這就是有一件,對老哥你來說舉手之勞的小小小事,需要您老照下人吩咐一句,就行了,一點兒不麻煩!”
冥王看起來似乎要說什麼,但座位上的身影突然一頓,再開口時,無奈意味更濃了三分:“陸壓也就算了,你這可有點胳膊肘向外拐吧。”
這話不是對著舒鏡,更不是對天望,是對殿門外鬼鬼祟祟的一個人影說的。
那人想不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走進大殿時臉上猶掛著幾分尷尬,正是這些年隱居冥界的女妭。
“我就是路過,順道進來看看。”
女妭這數千年定居冥界,和冥王的聯絡密切,雖說輩分差得多,但這些上古遺留的老妖怪,還真沒誰計較這個,因此麵對冥王女妭也並沒有顯露出什麼畏懼的神色,似乎說是恃寵而驕還更相近些。
“嘿嘿,冥王大人,你就幫幫陸壓大人和天望大人吧,這冥界讓你治理得井井有條,找個把人,那還不是分分鍾的事兒!”
“怎麼,不過去了人界這一次,你也成那小書屋的人了。”
舒鏡這些年在人界遊手好閑的混日子,冥王卻也沒有完全放鬆,仍是時有關注,因此對他們在人界的諸事都了如指掌也不奇怪。
女妭誇張地叫了一句:“哪兒能呀!我的心,永遠是在咱們冥王殿這邊的。這不是,我占著人家的神魂,總要報答一下嘛!”
舒鏡連連點頭,對,對,必須得還!
冥王無奈地歎了口氣:“你欠了犼的人情,倒叫我來還。”
妭公主一向作風颯爽,當年在逐鹿戰場上英姿勃發不讓須眉,驚豔表現折服了不知多少人,現下卻伏在冥王的一邊胳膊上,嘴巴抹了蜜糖般令人招架不住。
天望默默看著舒鏡與女妭一左一右地糾纏冥王,不知道為何腦海中浮現一個畫麵,渾身纏得跟木乃伊似的黑毛老母雞在前麵走,身後跟了一串還不到他腿高的小雞崽兒,留下一路的嘰嘰喳,嘰嘰喳……
至此,冥王所有初見的威嚴印象都已經煙消雲散。
***
寶島,台南,安平漁港。
老人打開鐵門,提著一口袋水豆腐走進院子。這是個帶院子的獨立小二層,位於寧靜的居民區,院子裏載著些蔥鬱的三角梅和一盆山茶花,一側院牆讓爬山虎覆滿了,入目清涼,家中沒有長住的孩子,可牆前很突兀地擺了個小木馬,與這景致說不出的和諧。
這房子說是洋樓,卻又有些不倫不類,廚房不在屋子裏,倒是在一樓前麵的走廊上搭了個簡易的灶台和洗水池,老人順手就將豆腐放到水池裏泡著。老人看起來年紀已經很大了,枯瘦的雙手布滿斑點與皺紋,他的行動雖然緩慢,卻仍然利落,腰背依然很直。進屋右手邊放鑰匙的鞋櫃上擺了個相框,照片上身著軍裝的中年男人目光如炬,置物櫃裏沒有放古玩、玉石,倒鋪了一層的勳章、軍徽。
屋內一切陳設井然有序,擺得整整齊齊,不大的臥房內一張行軍床,床上被子也疊得方方正正,老人仍然保留著很多作為軍人時的習慣。
將勳章一個一個用幹毛巾擦拭過,再將煮著稀飯的高壓鍋放上爐灶,老人才又回到屋前,簷下有把竹凉椅,躺著也能將整個小院子盡收眼底,忙碌了一早上的老人臉上流露疲憊的神情,隨著凉椅一搖一晃的,眯起的眼中狹窄的庭院似乎獲得了某種延伸,變得寬敞又繁雜,小木馬變得有些簡易粗陋,馬脖子上掛上了銅鈴鐺,紅色襖裙的女童坐在馬背上發出清脆的笑聲,和著鈴鐺清響,在熟悉的節奏裏奏起了思念的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