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昏昏沉沉的不知度過了多久,也許是從他第一次吃人時候就應經沉淪了,可在那西方的聖僧達摩的聲聲佛唱聲中醒了過來,曾經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上了他的心頭,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傷痛,那是一種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安心的內疚與瘋狂。當他醒來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滿含慈悲的一雙眼睛,似乎在那一刻他心頭那無邊的恐懼與悔恨都得到了救贖。王越不由自主的跪倒在了那老僧的麵前,雙手合十喃喃的懺悔著曾經的罪惡,那老僧也聽懂了似的,哭了笑了,他不知道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隻知道在無數年後每當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他都會感到一絲溫暖,是的,那是他生命裏為數不多的幾絲溫暖。
老僧走了,在臨走的時候留下了一些東西,雖然並不是什麼曠世絕學,但卻讓這個昏昏沉沉的過了數百年的人第一次感到了平靜。時間在流逝而讓他感到可笑的是曾經每七日一次的萬箭穿心酷刑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難道這天上的那些當權者目的根本就是讓他生不如死,讓他每日渾渾噩噩連狗都不如的活著麼?如果這就是他們的目的,那麼他們的目的達到了,昔日曾經傲視權貴的王越死了,曾經對黑白執著的王越死了,這三界隻有一個吃人為妖做怪的他還活在世間,看著那曾經清澈見底的流沙河變得被鮮血染紅,曾經安靜祥和的小村莊被荒草覆蓋。在一個陽光暖暖的日子,他安靜的坐在流沙河的界碑前,看著天上那緩緩流動的白雲,那火紅的太陽他笑了,他用盡力氣把嘴角咧動了幾次,在河水的倒影裏那個滿頭紅發的青麵怪人露出那可怕的利齒。這哪裏還是一個人啊,那雙環眼閉上了帶著淡淡紅色的液體從他的眼角流了下來,數百年後他甚至連眼淚都成了紅色。他的身邊隻有那曾經陌生的神兵日月梭羅禪杖,而今它早就與他王越合成了一體,王越是那禪杖而那禪杖也是王越。不知怎的他感到了寂寞,他忽然在恢複記憶的數十年後的一天他感到了寂寞,為什麼?為什麼這流沙河隻有他一個生靈,為什麼?他大聲的質問著蒼天大地,他聲聲質問著自己的前世今生,沒有答案,在那個寂靜的,靜的可怕的河邊連一絲的聲音都沒有。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夜耶,南無、阿唎耶。婆嚧吉帝。爍皤囉夜。娑婆訶。唵,悉殿都。漫多囉。跋陀耶,娑婆訶。
大悲咒,他隻能默默的念誦,以求解除寂寞,他雖然沒有了寂寞,卻增添了疑惑,他隻知道他不懂,他即使唱念了千百萬次大悲咒,他仍舊不懂。於是在那不知道流淌了多久的流沙河畔一個曾經的老魔大妖在整日的打坐口中念誦著大悲咒,於是在九天之上的那些仙神們終於看到了一個笑話,原來那個一直都媚上好權的卷簾當了和尚,他們在笑,他們在嘲笑那個倒黴的人,坐在河畔念誦大悲咒的他仍舊沉淪在自己的迷惑之中,日升月落,如果他不是早就成就了金仙果位,也許早就成了一具白骨。原來不但練功會走火入魔,就是念經也能念得成了魔。
風風雨雨他仍舊不悔,歲歲年年他仍舊執著,直到他的身前長滿荒草,直到他被灰塵淹沒,成了流沙河畔的一座雕像。不知在何時流沙河再次清澈,河畔再次有了人際,而河邊那被沙塵覆蓋成了一座雕像的他卻被人當成了一座神像,甚至他的麵前有了人在朝拜。木魚聲聲,佛唱陣陣,他終於在某一天從沉淪中醒來,原來佛從沒有說過什麼,正如在龍華盛會上他拈花而笑,隻有那迦葉懂了,而今他回想起達摩那滿含禪意的笑他懂了,但他到底懂了什麼,他卻又說不出來,佛門大法,原來就是不可說。他站了起來,那一刻他已經不再是魔不再是妖但是他也不是佛,那一刻他隻是他,千百年後他隻是再次成為了他自己,不再是紅發藍臉,不再是煞氣逼人,曾經的戾氣也都消失了一個幹淨。在一個深夜他離開了打坐百多年的河畔,終於在一個圓月當空的仲夏夜走了出去,他已經不在等待那虛無縹緲的西遊,他也不再等待那所謂的成佛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