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穩的。
周玉梅算是個板書狂魔,能寫不說,也不知是為炫那一筆秀麗的粉筆字兒,還是偏偏寫得多就還不嫌手疼。她看眼掛表宣布開考,轉身在黑板上落下大大的“卷麵”與“切題”四字兒。白花花的三折卷一張張傳下來,到手鋪開,寫上班級姓名學號,紛紛先去看最生死攸關的材料作文題。
赫然是首七言絕句: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萬家。深處種菱淺種稻,不深不淺種荷花。選好角度明確文體,不少於八百字。
一陣齊唰唰的“臥槽”低徊過高三二,周玉梅拍講桌:“安靜,自己寫自己的。”
李鳶難得一撐額,露著光潔的腦門兒吐了口氣。看眼身邊的彭小滿,胳膊墊著下巴,神色如常毫無訝然,提筆圈了倆關鍵字,翻回首頁。忍,有學霸的尊嚴,堅決不問。
後來聽說周玉梅批卷兒,差點沒在辦公室氣犯高血壓,高三二班少說一半兒寫的中國環保之我見。真也就彭小滿一個穩準狠了,寫的因材施教因地製宜。
放了晚自習,飄了點兒毛毛冷雨,彭小滿留教室裏磕幾何,等著走廊外的李鳶續銘嘮完。學生陸陸續續走淨,教學樓裏燈暗下半麵,樓梯空兩頭空幽,蕩著些細細的反響。
“真的,沒見過六班班主任那麼口若懸河過,那簡直是不把領導講的掉淚不罷休。”續銘倚著圍欄,向後仰,顯出一枚挺精巧的喉結,“不過我也沒想到他們班那個女生救人中過刀。”比了枚十厘米左右的長度:“說正好擦過腎,敗給她我是服的。”
李鳶低頭向下望,幽靜的深藍色,三倆推車的人影,“敗我你服不服?我救過狗,差點兒被打,還上過車載頻道。”
續銘笑起來難得:“要點兒臉吧你。講良心話,班主任介紹相關情況和先進事跡的時候,是偏向你的。”
“他大概覺得我是個比你看不開的人。”
“他大概覺得我上哪兒都沒問題。”續銘照雲淡風輕地就是句不要逼臉,“那他得虧沒推趙勁。”
“落選指不定出命案。”李鳶問:“是上報教育廳備查麼?”
續銘點頭:“結果大概明天就貼宣傳欄上了,得一遝材料遞上頭蓋公章,再核查確認全省公示,你等著表填到手斷吧。”
李鳶笑,沒說什麼。
續銘先頭背書包回家,李鳶回教室喊彭小滿,轉頭進門,一嗓子生憋回去。彭小滿掛著耳機,正臉埋在臂窩裏,不知道是睡是醒。彭小滿穿棉襖套校服,還是顯瘦,背弓如弦。
李鳶輕輕拈他耳機,弓腰去聽,嘰裏呱啦的英語聽力;再低下去些看他間隙裏漏出的一點眉目,是真的著了,呼吸勻靜。
這麼叫醒真不禮貌。
李鳶兜上他的帽子,坐回座位,盯著窗外的青弋夜色,等他一覺醒。
省教育廳備查效率不慢,官網隔周便掛出了今年普通高中省級優秀學生名單的擬表彰。等老班喜得午飯沒吃滿學校找李鳶的時候,他正陪彭小滿正在鷺高後門的吳良材裏。
彭小滿這些天深感視力跌得很,趴桌午睡醒,總壓得眼前淨是霧色的花白,待緩一緩再睜開,萬物皆被霧色浸潤,蒙著層似浮若無的模糊。原先是眼一眯,飛過個蚊子幾條腿都能數的一清二楚,這會兒突然就連板書都得伸脖子看了,彭小滿忍不住擱心裏慨歎,媽的我高三才落個近視?
說給奶奶,她歪理一句:說明你現在才開始用功。
驗完光,彭小滿左眼一百五,右眼兩百,輕度近視,按說要不嫌看東西略費勁兒,完全就可以不用佩戴眼鏡,本來這東西就不怎麼便宜。彭小滿趴玻璃櫃上看鏡框,發覺這年頭的眼鏡是越做越潮,金的銀的,方的圓的,明著騷的暗著騷的,各式風格皆全,看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