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萬剛招呼他:“坐。”
“封叔,”風堂改了口,“關於我爸的事,我有聽封路凜跟我講過一些。”
“嗯,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封萬剛說著,把一疊文件袋從晨報下麵拿出攤開。從風堂的角度望過去,晨光映射油墨,甚至反出一圈淺淡的金光。他心髒像被什麼抓緊了。
這是他曾經日夜都在尋找的證據。
“是春夏之交……跨江大橋。父親忽然打電話給我,說要去鄰市參加個會議。那段時間動蕩,他出差勤,我也沒多擔心,就轉告了母親。”
風堂說完,封萬剛解開文件袋的繩子,“那天你在哪裏?”
“我在……酒吧,”風堂的聲音軟下去,情緒也低落了,他甚至像聽見血液在血管裏涓涓而流的聲音,“對,就是大白天。我在地下酒吧和一群朋友包了場,放著搖滾音樂,也喝了不少,說晚上要去城市大廈樓頂跳傘。”
每一回憶起來,風堂是痛苦的。
他少不更事,一次次讓父親的勸誡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沒有信仰、沒有目標,總是在城市賽道上飆到風雷不追,在聲色犬馬中恐怖而美麗,活得像一場災難前的盛宴。
那天,他趕到現場時,隻看到滿地的血、撞成廢鐵的車輛、不遠處停著的黑色轎車、被警戒線拉著圍起來的事故現場,以及幾個忙前忙後的交警。風堂最先衝進去,沒見著人,說被救護車直接拉去了醫院。
風堂又去醫院,被告知說節哀。
隻是“節哀”兩個字,確定了他的後半生缺失。
封萬剛見他說完便沉默了,也不多言,翻開資料袋,抽出幾張打印資料鋪開在桌上,用手指畫圈,再點下去,“事故當天的資料、分析取證、肇事車輛信息、以及肇事司機的資料,全都在這裏了。”
他說完抿口茶,緩慢道:“我知道……對於這些證據,你總是不信的。都在一個市裏,你其實也有很多機會可以找我談。隻是一直不願意麵對,是嗎?”
風堂愣愣地看著那些紙張,“是。”
封萬剛是隔壁省“空降”過來的,而一般這種直接上高位的角色,百分之八十背後都不軟。風堂也正因為這一點,才懷疑到更高的地方,在事發的那一日直覺把箭頭指向了才上任不久的市公安局局長封萬剛。更別說這車還是他派來的,那天風朗鴻也正是要去其他市接受調`查。
“你父親一生清正廉潔,上麵查了很多次,也沒什麼問題。私仇舊怨尚且不知,但他的能力和成就自在人心。就憑這一點,我就不可能害他。”
封萬剛語氣淡淡的,帶著篤定,“這件事發生後,上麵也高度重視,直接略過我,調了鄰省的公安係統來徹查。結果都在這裏了。你先看看。”
風堂快脫力了,“好。”
“路凜……”封萬剛沉吟,“也對這件事高度重視。”
風堂聽著封萬剛說話,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在他記憶中,父親也是身居高位習慣的人,常在家裏說話也會帶著“官`腔”,動不動就高度重視、全力以赴的,愛跟他說大道理——盡管那會兒的風堂根本聽不進去。事後再想,句句都是為了他好。
“小時候,我愛用紙糊風車。”
風堂說,“所有小朋友都在街上買,我爸就不讓,他親自給我做,說錢買不來的才是最好的。封叔,你不知道,市`政門口栽過海棠花,每年一開就紅豔豔一大片,我小時候野,一放學就跑門口蹲著等我爸下班。往後好多年,每次一想起他,我閉上眼,滿目都是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