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1 / 3)

在自己床上,父親常拿著戒尺來看他,也不訓話,跪了就算懲罰過。

家裏女眷那會兒都還年輕,未搬回來住,和他也不親近。

封路凜七八歲,就常聽嬸子婆姨在屋角竊竊私語,說封路凜這性格太像他爸,誰都不親,生冷硬強,放哪兒都是個難相處的。

祠堂裏一把苕帚、三盞鍍銀罩子燈、兩條黃花梨圈椅、幾排寫隸書的安魂牌位……乃至堂內座椅下空蕩蕩的蛐蛐盒,全成了封路凜幼年時期磨滅不去的記憶。

距離封萬剛讓他進來到現在已經快兩個小時。

臨走前他吩咐過二姑,說睡前他要是還沒回,讓廚房端碗酒釀小湯圓去自己屋,洗漱用品全部備好。被褥要蠶絲的,湯圓多放糖,夜裏燃燈注意點光線,太亮了風堂睡不著。

他都快忘了風堂吃夜宵的習慣最近是怎麼養成的了。

但風堂胃不好,晚上吃夜宵傷身體,封路凜一般都不讓他吃。可現在得迅速安撫,就必須得順著毛去捋。

也不知道自己房間的床,風堂睡得安穩不安穩。

他腿酸,麵朝一眾列祖列宗的排位,閉眼無神佛,正換了個姿勢要跪。

還沒抬身,後邊兒大門一開,封路凜迅速又跪回位上。畢竟人大了,不如兒時那般死倔,他率先站起來,將凳子往外扶一些,“爸,您坐。”

站起來那一瞬,封路凜險些沒軟了腿。

“你倒是真長大了。”封萬剛慢慢坐下,眼神似刀般將他剝了個幹淨,“誰讓你站起來的?跪著。”

父母也是人,不是神。

封萬剛奔波一天,也疲憊了,“那年,你十幾歲?”

封路凜挺直背脊:“十四。”

像非要把這件事情再擺出來說一次,封萬剛壓下眉骨,道:“路凜,你再把當年的事情複述一遍。再說一說原因。”

“我們班轉來一個男孩子。班上男生都說他長得像女孩兒,動作姿態也像女孩兒。”封路凜認真地回憶起往事,絲毫不拖遝,“常找機會在廁所裏、樓道裏摸他屁股,把他圍起來想做點什麼事。”

封萬剛繼續說:“你動手了。”

“對,我進教室就拎了把椅子,衝進廁所,一打打了四個。還有一個跑了,跑到學校後麵的土坡上,我拿著棍子追。”

“那個男孩兒呢?”

“他轉學了,臨走前跟我說了很多。我那會兒意識到,我不但不像其他男生那樣’厭惡’他這樣偏女氣的男孩,反而會覺得大家都是平等的。”封路凜說,“不過這件事後,我也被請了家長。”

父子對話,語言恍惚得讓封路凜生出一種尚且年少的錯覺。

封萬剛的手緊攥成拳,鎮定道:“那年你才十四歲。上午在學校挨批評,下午回家就在家門口和我出櫃。你和我說你並不喜歡他,隻是忽然找到了內心深處一些之前看不明白的方向。我信是信了,但沒想到你一走偏就是十年,現在還給我帶個兒子回來……”

低下頭,封路凜一時找不到應對之詞,“是。”

他想起來……

小時候媽媽愛給自己寫信,問過他多久可以長大,告訴過他要學會去保護比你更弱小的小朋友,而不是僅僅說“保護女生”,也常在信末尾畫一顆愛心,說這是愛的表達方式。

這種意識潛移默化。

直到這麼多年後,封路凜在遇到風堂的第某一次,終於在罰單的末尾,用難出墨的圓珠筆認真地塗了個愛心。

算是蓋章示愛。

他也想告訴自己,這就是那個“要保護”、要使他“長大”的男孩。

封路凜常年站崗執勤,逐漸養成了挺背如鬆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