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們錯過的愛情3(3 / 3)

見麵這天,約在王府井百貨大樓張秉貴塑像前。王府井雖然人來人往,但站在張秉貴麵前徘徊不去的人,恐怕隻有我。出於習慣,我又早到了一會兒。女孩一般應該遲到一點以顯尊貴,但對於時間觀念強烈的我來說,寧肯早到。

當對方也在約定時間趕到時,我發現那是一個很不錯的男孩。他一身普通的幹淨衣著,中等個兒,戴著眼鏡,頭發又黑又有點卷,長相一般,東北口音,學計算機的專業人士,部隊借調到海關下屬機構幫忙的工程師。

他請我到附近的星巴克喝咖啡,一起聊了一個小時,最初印象都很好。談的什麼現在都忘了,但有一點印象深刻。他說他哥哥的孩子隻有幾歲,最愛看廣告,因為廣告變換畫麵的速度很快,能吸引小孩的注意力。這是我從未想到的,雖然我也看著侄女長大,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說明他善於觀察,善於動腦筋,是個細心的人。

回到家,我給寇洋打了電話,告訴了她我的最初印象:“他人挺好的,很穩重,有修養,長相一般,我覺得他左右臉有點不對稱。”寇洋嗬嗬笑著,似乎有所心思,漫不經心地支應著我:“可別以後遺傳給孩子。”真是扯淡!

第二次見麵,我倆去了趟順義,到我同學家玩。之所以想到那裏,是因為我答應給同學帶一些書去。但路途遙遠,書又沉,有這個小夥子陪同,再好不過了。還算順利,到了同學家,我們一起吃了飯,聊得挺愉快。我跟同學也多年未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工程師偶爾插些話,但並不打擾我們,顯得十分有涵養。不管怎麼說,跟有涵養的人交往,是件愉快的事。

回來時,我們在東直門倒地鐵。我已經快累散架了,畢竟路途遙遠。小夥子說:“要不等會兒你到我王府井的辦公室去看看,星期天也沒人。”我說:“下次吧。今天太累了。”他笑笑說好。很快我倆就愉快地分手了。

我和這個小夥子的故事到這裏基本結束了。

接下來的一周,他再也沒有打電話聯係我。我感覺很奇怪。這是什麼意思呢?他如果不願意跟我交往,分手時幹嗎還邀請我去自己辦公室看看?難道是我的態度給了他錯覺?如果是這樣,我不妨給他打電話。

我撥通他的電話,問他周末是否有時間見麵。他向我解釋,自己調回部隊了,得隔周才能進城。而且,部隊周末有比賽,必須得參加,出不來。我忙說:“沒關係沒關係,等你有時間再聯係吧。”此後,他再也沒有聯係過。

有一個月時間,我繃不住了,打電話給寇洋,向她講了這段莫名其妙的經曆。她說:“他最近也沒上QQ,等我見到他問問情況吧。”此後,也再無寇洋的電話,她已經不再給我打電話了。

其實世間的事,隻要有耐心,總會弄得水落石出。就像我們什麼東西找不著了,馬上去找,翻箱倒櫃也找不到。倒是隔一段時間,我們不再找了,它卻冒出來了。

大概不到一年時間,我就聽說寇洋結婚了,嫁的是軍人,搞計算機的。我有點恍然大悟,但又不敢確定。有時偶爾碰到寇洋,她也躲躲閃閃,客氣幾句就很快消失,完全不像老朋友的樣子。後來,寇洋又懷孕生子,開了公司,小日子已經蒸蒸日上了。

我至今也沒有求證她到底嫁的是不是那位軍人,不過直覺卻告訴我是。有時我和我媽聊起這段經曆,我媽哈哈笑道:“哎呀,這怕什麼呀,你成人之美了,多好的事。寇洋也是,自己不敢去見人家,先讓你去試。這本是好事,人家沒看上你,還是覺得她好,這是人家的選擇。寇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況且,他們倆小日子過得又這麼好,還是緣分唄。”

我聽得出,我媽很想念這個笑眯眯的“沒心眼兒”的女孩。

我從來沒有生寇洋的氣,如果事情真如我所想,為她幫了這個忙,我也不算有所失。隻是,此後生活中再也沒有出現寇洋這個朋友,還是讓我覺得有點遺憾。

32.千裏之外的人

新家還接待了一位從未見過麵的男性朋友。此事說來話長。

多年以前,有一次因為作者稿費問題,我打電話到外省某市的日報副刊,責編就是蘭伯朝。談完了相關事宜,他還不想放下電話,又拉拉雜雜地問了我許多情況,比如你們報社多少人、發行怎麼樣、你哪兒畢業的、工作多少年了……這些問題如果換了別人問,我可能不會耐心回答,但是電話裏蘭伯朝的語調沉穩熱情,聲音蒼老,我估摸著他有50歲左右,對於這樣一位長者,應該有所尊重。

蘭伯朝非常看重我們報紙,為了與我能長期聯係,他開始主動給我寄報,逢年過節,他還會寄我一張寫滿龍飛鳳舞的繁體字的明信片,所寫的全都是過年話。我更加確定這是一位年近半百的中年人。

蘭伯朝隔幾個月就會往我辦公室打電話閑聊一陣,當然也都是圍繞著工作閑聊。這與我們辦公室的氣氛很不協調,大家都忙忙碌碌,一個人抱著電話一刻鍾甚至半小時,會顯得非常紮眼。我覺得這位同行也沒什麼惡意,就跟他說,既然他們晚上加班,有時間也可以往我家裏打,不一定這個點打到辦公室。我的話很委婉,他大概沒有明白他的電話不合時宜,而是認為我們私交更近一層,於是欣然掛了電話。以後就變成三四個月的,往我家打了。他往往會說:“啊,我加班到十點來鍾。想起很久沒給你打電話了。你們的報紙我每期都看,很愛看你編的版。”我驚訝他這麼晚還不回去,跟他匆匆聊幾句,就催他趕快回家。

他有時候會透露一下自己的心跡,問問我們報社的收入,在北京發展的機會是不是很多。我奇怪他那麼大歲數,還有做北漂的打算。他說:“也是很猶豫,自己這邊發展也挺好的,這個歲數到北京重新開始也挺難的。不過,老在這裏,感覺也沒有太大突破。”

這樣過了三四年,我買了房,搬出了原來的家。這一天,新家裏又接到他的電話:“哎,我打到你家,你家人說你搬出去了。然後大概是你侄女,告訴了我這個電話。”我說是,剛買了房子,還沒來得及通知所有朋友。他想問,似乎又欲言又止。我估計,他大概從電話裏感覺到了我搬出去挺詭異。我是不打算跟他說這些爛事的。他又閑扯到自己的外甥,說考進了北京的重點大學,他“十一”要來看看外甥,順便到北京玩玩。

我問:“你一人來還是一家三口都來啊?”

他笑道:“你是希望我一人來還是都去呢?”語氣顯得曖昧而有幾分試探。

我的弦立刻繃緊了,為了讓他不要誤會,趕緊說:“我的意思是,你要一家三口來的話,住我家就行了,不用客氣。”

他有點無精打采:“我就一人去,看看我外甥。”我說那來我家做客吧,然後告訴了他地址。

“十一”在家,我懶洋洋地躺在沙發裏看《往事與隨想》這本書,追蹤一代俄羅斯知識分子在動蕩年代的生活足跡,已然把蘭伯朝進京這事忘得一幹二淨。忽然有人敲門,把看書的我和在沙發裏沉睡的我媽驚醒。我慌慌張張地整理頭發,抻平衣服,把沙發茶幾整理一下,然後跑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位穿著牛仔褲和暗綠T恤的30多歲的高大男子,他戴著眼鏡,身體略有些發福,相貌儒雅。“你是海格嗎?”聲音一出來,我馬上知道這就是蘭伯朝。沒想到他是這個樣子!

我驚訝道:“你是蘭伯朝啊!原來你這麼年輕啊!我還以為是位老先生呢。”

把他請進來,沏茶倒水,我媽知道了他遠道而來,又忙著給他張羅飯菜。他推辭。我媽說:“你不遠萬裏來我們這,哪能餓著肚子走。”他笑道:“我怎麼成白求恩了。”他坐火車三四個小時就到了,直接來到了我家。

我們閑聊起來,還是那些工作、讀書、大學之類枯燥的話題。我老想打哈欠,但克製著自己。我說:“唉,一見麵,頭腦裏的那個老先生蘭伯朝就消失了,還挺不適應。”我這時已經知道他不過才37歲,風華正茂。他也不再打聽我的私人情況,大概都看明白了。他說:“我們男孩子……”他的話讓我起雞皮疙瘩,連忙提醒:“不應該自稱男孩子了,太老了。”他哈哈笑起來,輕輕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我問他夫人孩子為何沒一起來,他隻是說:“沒來,太麻煩。”我不大喜歡打聽別人的隱私,看他不願意說的樣子,我也就沒再問。

天已經很黑了,這麼晚去大學,我擔心他迷路,就請他不要客氣,在我家過一夜,明早再走。他一再推辭,但看我媽和我都很誠心實意,就同意了。兩居室,他睡小間,我和我媽住一起,一夜無話。

第二天,我媽早早起來遛彎去了。我在家收拾屋子,準備早飯。快9點了,這位客人才起來,見我裏裏外外地忙,他說:“你真像楊朔寫的勤勞的小蜜蜂。”我覺得他的比喻太可笑了,酸文假醋,老百姓都不這麼說話。

我送他走出樓門的時候,看電梯的大嫂大媽們都沒在那裏,不然肯定要引起誤會。我住的樓所用物業都是本地拆遷農民轉行的,她們幹活之餘,愛坐在門口值班室把每家情況議論一遍。他們要是看到大清早我送一位帥哥出門,不定會想象成什麼。走出家門的時候我已經想好,如果碰見人,事後她們要問,我就說是我哥來我家了,反正身高、年齡都差不多。

幸好,沒碰到人。

送走了這位客人,我的生活又歸於沉寂。這位大帥哥走後幾乎有半年沒給我打電話。後來電話也漸漸稀少,明信片也漸漸消失。再往後偶爾有短信拜年,最後就徹底消失了。

我常常想,這些自己並不知道底細的人,內心一定都有他們微妙的打算。這位漸漸淡出的朋友,與我曆次相親遇到的人很有幾分神似。他以前那些肉麻吹捧的話,一定是也跟我一樣,聽到我的聲音,在頭腦裏勾畫出一位想象中的人,而見到真人不定有多麼失望。也許每個人在內心深處都希冀著傳奇,而真實生活總是太過平庸。

我一直是個現實主義者,我相信生活中沒有傳奇,隻有努力和收獲,再就是運氣。我很努力了,總是運氣不好。這讓我難免自怨自艾。

33.舒依哲來做客

自從我搬到新家以來,舒依哲每隔一段時間就打電話問候我一下,閑聊一會兒。我漸漸發現,自己是個很被動的人,很少主動跟別人聯係。不管多久遠的關係,隻要對方不主動理我,最後也就漸漸疏遠了,因為我幾乎從不給誰打電話閑聊。曆數一下,顧西顏如此,自她結婚生子以後,已經淡出我的生活。蘭小池熱絡幾年之後,也已消失。記得有一次,她若有若無地說:“你從來不給我打電話啊。”我內心一直責怪她甩掉了我,其實也是我過於沉溺在自己的小天地裏。還有,好朋友尤美,除了有一次她來我這裏做客,也漸漸失去了聯係。

緣分這事,我以前一個很飄逸的同學說過“緣來同走,緣去分手”。這同學也是有些年與我聯係密切,然後慢慢疏遠,總因為各自境遇不同,契合的地方越來越少,尋找共同語言越來越累,索性放下。

舒依哲還能這樣關心我的近況,我一直心存感念。跟他說話拉拉雜雜,總是很有趣。經常夜裏快10點鍾,他還在單位沒下班,打來電話,沒說幾句就要放下電話。我說:“還沒說完呢!”他會無奈地說:“哎喲,不行了,下次吧,末班車快沒了。”隻能放他走。

他也百無禁忌,絲毫不考慮打電話的時間。有一次半夜,電話鈴響。我在沉睡中抓起電話,舒依哲的聲音傳來:“老海,中央三台放羅大佑呢,你還不快看。”我掛了電話,支撐著到客廳打開電視,畫麵中已然是羅大佑唱著“烏溜溜的黑眼睛”,然後製作人員字幕慢慢溢上整個屏幕,結束了!

我對流行音樂沒有什麼愛好,唯覺羅大佑曲曲唱出心聲。舒依哲對此早就知道,因為我家裏沒有音響,他還把他的隨身聽唱機和幾盤羅大佑CD送給了我。

買房子後我也邀請舒依哲來做客。按理說應該邀請他兩口子來,但我跟石靖總像隔著一層。況且,我和舒依哲的關係之老,早在石靖之前,我總秉持著以前什麼樣現在就什麼樣的掩耳盜鈴的做法。舒依哲也從沒在意過這些,我請他來做客,他方便就過來了。

我站在陽台注視著小區的大門,看著人來人往,想著舒依哲要是來,我就下去接他。可是站了十來分鍾,也沒看見他的影子。這時,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我跑過去開門一看,正是他。

他原來從小區另一個門進來了。我說自己站陽台半天也沒看見他。他說:“過盡千帆皆不是。”他的話一語雙關,挖苦我的意思更多。他現在往往愛扮演這樣的角色——勝利者的角色。我想,如果自己處於他的地位,恐怕也會有這樣的心態吧。隻是此時,我要用強大的自信和耐心來抵製這種失敗的情緒。

我帶他參觀我的居室,告訴他哪裏是我設計的,哪裏是我喜歡的:“這個牆磚圖案是我選的,因為它雖然是白色的,但有銀色凸起暗花,不至於太四白落地;這個衣櫃是我畫的草圖,讓裝修工人打的;這個……”

他邊看邊說,似乎要打擊我的得意之色:“衣櫃沒什麼,很一般,誰都會畫……”我停下來,反擊道:“嘿,你這人,就不能鼓勵鼓勵我,我多不容易啊!”他哈哈笑道:“我不能讓你太得意了,容易驕傲。不過,你是挺不容易的,老海!”唉,總算說了句愛聽的話。

舒依哲,你不肯給我多一點誇獎,你就真的過得比我好嗎?

舒依哲對自己的生活看得很清楚。他坐在我的大書架前,說著自己對生活的真知灼見,我忽然發現這些理論都是我以前沒有機會聆聽的。他說:“我和石靖是搭幫過日子,算是雙贏吧,彼此都解決了終身大事。”他哈哈笑著,扶了扶靠背轉椅,那把椅子不太舒服,接著又說,“直接從友誼過渡到親情,中間沒有愛情。這也沒什麼遺憾的,愛情能保持的時間很短,最後都要消失。倒是親情長久。如果我是個女的,找不著對象,也許我就不結婚了,跟愛的人同居也沒什麼不好。可能這個人因為各種原因不能跟我結婚,那起碼我曾經擁有這段感情。我這麼說,並不是因為我花心,事實上我直到結婚還是處男。作為男的,我也並沒有處女情結,那都是陳舊的觀念了。總而言之,要讓自己過得舒服,不要過苦行僧的生活。”

我總覺得作為女人,靈與肉是緊密結合的,情人就是愛人,是跟自己走進婚姻的那個人。他不這樣看,靈是靈,肉是肉,二者何必捆綁在一起。

我在心裏長歎一聲,的確是自己把他神化了,其實我對他有多少不了解的地方啊。

送走舒依哲,把他送我的羅大佑的CD放進隨身聽裏,蒼涼而柔情、觸碰著內心最柔軟的情感的歌聲飄起,令我無限惆悵。如果我也有顧西顏那樣的婚禮,如果我也能淺吟低唱,那麼我寧願選這首《告別的年代》:

風輕輕地吹,夜沉沉地醉

誰又在午夜的遠處裏想念著你

遠處的午夜的夢裏相偎依

仰望著藍色的天邊的回憶

好像你無聲的臨別的遲疑

每一次手牽著手像在守護著你

守護著僅剩的瀟灑和猶豫

每一次凝視的眼神的凝聚

羽化成無奈的離愁的點滴

道一聲別離,忍不住想要輕輕地抱一抱你

從今後姑娘我將在夢裏早晚也想一想你

告別的年代,分開的理由,終不須訴說出口

親愛的讓我快見你一麵,請你呀點一點頭

黃色的藍色的白色的無色的你

陽光裏閃耀的色彩真美麗

有聲的無聲的臉孔的轉移

有朝將反射出重逢的奇跡

風輕輕地吹,夜悄悄地睡

風輕輕地吹,夜沉沉地醉

當然,我不會有那樣的婚禮,這首歌總在我沉思靜默中響起,陪伴我度過許多孤獨的歲月,“守護著僅剩的瀟灑和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