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隻留一片涼薄空氣。

一步三頓地來到客廳,燈未亮,有暗淡的光線從窗外透進來,被陽台上的身影隔作兩道。

緋色長衫隨風蕩出波浪,衣袂繾綣,帶來陣陣寒意。她冷得一哆嗦,此時什麼別扭情緒全都拋之腦後,衝著那道背影失聲喊道:“這麼冷的天,宮主還想病一次?”

薄風遙聞言轉了身,胳膊搭在圍欄上,麵容因逆光而顯得格外朦朧。

他輕笑,揶揄道:“怎麼,消氣了?”

不說還好,提起這事夏雲珠表情一頓,抿緊唇扭頭又回了臥室。

薄風遙挑眉,反思自己是不是把她慣壞了,也不過幾日,她就從畢恭畢敬變得無法無天,這是吃準了他不會拿她怎麼樣。

他暗暗考慮著如何重振夫綱,就見夏雲珠去而複返,懷裏抱著一疊薄毯,站在臥室和客廳之間的走廊,板著一張纖細小臉,衝衝地說:“如果不想又生病的話,勸您趕緊進來把毯子蓋上,我煲粥去了。”

……

廚房很快傳來忙活的響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薄風遙在風口站了片刻,依言回了客廳,緋紅衣袂卷進一片寒氣,很快被室內澄明燈光融化。

他在臨近飯廳的沙發坐下,手觸到夏雲珠拿來的薄毯。

柔軟麵料,繪著醜醜的粉兔子,是他未曾見過的奇怪畫風。

他把玩一陣便放下,習武之人可沒她想得那麼脆弱,前夜純粹是因為腦後的傷沒有及時處理,又被她氣急攻心,才會病倒。

但……

被她關心的感覺,也不賴。

他仰頭倚靠沙發,輕輕閉上眼睛,有隱約的飯香繚繞鼻息,讓人不自覺就放鬆下來。

腦海突然浮現出前一晚,她急得泛紅的雙眼。

那時他雖然燒得頭腦昏沉,但她的焦灼和擔憂,仍通過兩人緊握的手清晰地傳遞給了他……

或許,如她所說。

她無心欺騙傷害他,她隻是在家和他之間,選擇了前者。

選擇了前者啊……

苦澀湧上喉嚨,他知道不該怪她。

他給的綾羅綢緞、風光大嫁、一心一意,在她對家的這份執念麵前,微小得不值一提。

明知道是這樣……

可還是忍不住失落,還是期待著她能把自己看得更重。

心緒複雜間,感覺到另一個人的靠近。

清淡的香,和溫熱的呼吸。

他沒有動,也沒有睜開眼睛,窸窸窣窣的響動後,他感覺周身一暖,下巴抵著一片毛絨絨的柔軟——是她剛才拿給他的那條薄毯。

心倏地一動,轉而聽見她沒好氣的嘀咕:“真是,睡覺也不蓋毯子!…再生病就是活該!”

細不可聞的抱怨,竟讓他眼底湧上一股熱流。

自六歲那年起,他便被迫扛起報仇雪恨的重則,不能哭、不能逃,哪怕再害怕、再痛苦,他也不能倒下。

他的童年、家的溫暖,隨著爹娘的慘死硬生生從他身體裏剝離,他不再有資格撒嬌、不再有機會喘熄,一旦停下手裏的劍,等待他的便是萬劫不複。

身邊的人從並肩而戰的鷹川逐步龐大成如今的夜安宮,江湖上人人臣服、出門前呼後擁。

可他還是感到孤獨。

因為,從那之後,再沒人關心過他的冷暖。

直到……

她的出現。

或許她無法理解,但這些簡單平常的關懷,卻是他夢寐以求不想放手的東西。

——夏雲珠,和離,這輩子你都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