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多日,大暑近在眼前,六月的天也陰晴不定起來,時常無預兆的落兩場雨水。眼下一個低沉的響雷轟然打遠天翻湧過來。眨眼功夫,劈裏啪啦的將世界打得濕漉漉。
雖是陰雨天,喬公館卻顯然是別樣場麵,原來是為喬思蘇做生日,喬家特辦了這場交際宴會,宴請各上流名門。整個公館大門外的轎車一路排了幾十米,黑壓壓一片。喬家大廳裏卻是人聲鼎沸,燈火通明。客廳正上方垂下一朵碩大而華麗的琉璃水晶吊燈,把個西式建築裝點的富麗堂皇,絢爛無比。
喬思蘇正坐在她房間裏讓人給梳理頭發,急急的跑進來一個丫頭,喘著氣道:“小姐,到了!”
喬思蘇聞聲站起來,發飾沒夾牢,落在地上,烏黑柔軟的長發披散了一肩。當下也顧不得重新整理,對著鏡子看了看,拾起桌上一對鑲了珍珠的細長夾子別在兩邊的鬢角。
“謙添。”喬思蘇搖曳走下樓去,衝剛剛進門的少年微微一笑。
路謙添抬頭看見她迎麵走過來,穿了一身鵝黃的絲綢長裙,窈窕而美麗,於是也淡然的笑著等她近前。
喬思蘇給他看的不好意思,問道:“希窕呢?”
“一同來的,”路謙添答道,“進門碰上伯母,被拉去那邊聊天了。”
“母親也真是,”喬思蘇笑著嗔道,“我的客人倒都被她搶去了。”
說完便要去找路希窕,手腕卻被輕輕握住了。
眼前的少年目光淺澈,麵孔上飄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低頭俯上前。
這個瞬間,喬思蘇仿佛感受到他的鼻息一般,愣神在那裏。算不算她設想的眾多足以讓自己不平靜許久的動作中的一個。如同此刻少年握在她手腕上的那點溫度。包容下她那麼久以來的心事。好比他關節清晰長而優雅的手指碰觸到她的鬢角時,那個清冷的觸點卻帶給她無限的溫暖。也讓她緊張。
喬思蘇閉上眼睛。
少年卻隻是抬起手取下她左邊的發夾,別在右邊耳後,映襯著她耳垂上一顆溫潤的珍珠。
“這樣更好些。”路謙添笑著,為她整理左邊鬆散開來的頭發。
下午下了學,燦宜和雲宛兩個正在路上走著,卻突然下起雨來,兩人隨身沒捎雨具,趕緊跑到街邊房簷下去躲雨。對視一會,雲宛又咯咯笑起來。
“怎麼了……”燦宜摸不著頭腦。
“這下可成了落湯雞……”雲宛笑著甩一甩衣袖,見燦宜也滿身是水,抬起手給她擦了擦頭發。
一瞬間燦宜腦海裏呈現出另一張麵孔。
仲春的山麓裏,細迷的雨霧中有個少年在山石下抬手為她撫去了頭發上的落雨。
這算是個不明就裏的動作。然而幡然間想起來的時候如同依然能夠聞見山中花草悠遠的清甜滋味。
以及對方無法辨認的眼神。
愣神的功夫,眼前已經湊過來一張明媚的笑臉。
“喊你也聽不見,”雲宛衝她眨眨眼睛:“我卻大約猜得到你在想什麼的,這麼些天來,隻是不敢問。”
“……什麼……”燦宜不好意思的側過臉,伸手接住外麵的雨水,“……不知道這雨幾時停。”
“我不敢問,”雲宛調皮的玩笑起來,拿眼睛睨一睨燦宜:“你同那一位路公子……”
“沒有的事。”燦宜緊起眉頭。她的確是不知道原因的。
“罷了罷了,”雲宛笑著答她:“沒有便罷,也犯不著惱我,我也沒指名道姓的,你卻緊張什麼,早晚還是有個公子要討了你的喜歡,等你成了哪個公館的當家夫人,我再要來問上麵那句話,你惱我我可就不依了!”
話一說完,燦宜轉臉笑著便要撓她的癢癢:“好狠的丫頭,嘴巴這樣毒,我倒要看看你找個多厲害的姑爺,天天就著跟你拌嘴比賽!”
兩人於是在房簷下玩鬧起來,雲宛退一步跳出外麵,被雨打濕,燦宜就趕緊把她拉進來,嬉笑個不停。
好容易等雨停住,兩人一路玩笑著回了家。
一進家門,聽見書房裏有聲音,知道父親又帶了學生回來,剛要回屋,門卻開了,寧逸白先走出來,看見女兒,笑著問道:“今天回來晚了,沒有淋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