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王府高牆拉出長影,如幕簾將半條街遮掩。
化作往日,是時街上早已人跡寥寥,販夫走卒、行商鋪麵,俱歇業歸家去了。
可如今,這街頭卻是一反常態,除了一些早早避開的老弱婦孺外,做生意的漢子們收了行頭卻不離去,集聚一處,目光所及,自然是一舍之外的王府大門。
一身襤褸的王弘毅正手握虎符,側身提拳,一臉戒備地看著麵前的紅衣女子。
“郡主,此人……此人手握調兵虎符,吾等不敢造次,故而圍之,欲呈報將軍,不想驚撞郡主鸞駕,罪該萬死,請郡主責罰!”
那銅甲兵士對著女子單膝跪地,抱拳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
“調兵虎符?”
女子聞言也是一怔,隨即柳眉倒豎,厲聲道:“我大仝虎符僅陛下並家父所有,此人何來?必是偽造,爾等速速將其擒了,莫要中奸人計策!”
“是!”
銅甲兵士得令,重整陣腳剛要動手,卻隻聽得一陣朗笑。
“哈哈哈哈!我道孫將軍乃國之柱石,忠勇非常,如今看來,卻是罔顧法度、魯莽行事之輩!”
那女子聽聞,氣極反笑,手持寶劍直指王弘毅,冷聲道:
“你究竟是誰,竟敢挑釁王府威嚴,快快如實道來,若事出有因,稍減你衝撞之罪!”
那銅甲士兵見郡主震怒,亦是一身冷汗涔涔。他趕忙走到王弘毅身邊,伸手道:“速將虎符交出,待我呈於郡主定奪!”
可是王弘毅卻是一聲冷笑,道:“見虎符如見君,爾等不跪已是大罪,更豈能交付於外人!”
郡主聞言,料定此人必是輕佻之輩,也不廢話,一招手,道了聲:“拿下!”左右早有侍從一擁而上,將王弘毅綁了個結結實實,手中虎符亦被奪去呈於郡主。王弘毅剛欲分辨,一張嘴卻被一團破布塞了個滿滿當當,奈何此刻體虛乏力,滿口憤懟卻化作喑啞嗚咽之聲,隻能對著郡主怒目而視。
“下於大牢,嚴加看守!”
郡主將手中虎符把玩一番,斜睨王弘毅一眼,正與其目光相對,那一雙深邃的眸子中慕然傳來一陣冷意,似有萬千情緒,並非絕望和恐懼,而是憤怒兼失望,直看得郡主背心發涼。
看著王弘毅被拖走的影子,郡主心下莫名一冷,心道:“此事當呈報父親定奪。”
低頭間,隻見手中虎符金光通透,沉甸甸地躺在掌心,如這彌漫的夜色般壓向心頭。
坊間傳聞不脛而走,是夜,滿城皆傳此軼事,而此刻,王府眾人亦是無眠。
王府,大牢。
粗大的木柱監牢內,火把閃爍,晦明陰森。
王弘毅被上了手銬腳鐐,披頭散發地伏於牢內。
一般而言,王府並無羈押之所,若有衝撞王府之威者,亦是報送府衙收於官獄之中。而這晉邊王府卻是例外,不僅在府邸之內私設牢獄,更兼能代行刑審之事,可見其權力之大,已不下於皇室貴胄。
此刻,除了兩名獄卒之外,還有三人正從外舍刑房遠遠走來。
左邊一人,正是那銅甲士兵,此刻他取了頭盔,隻著輕便內甲,顯出容貌甚是年輕,隻比年方二八的郡主略顯沉穩而已。
郡主正在右邊,一身紅衣配金甲腰帶,卻已然將外甲並手護卸去,削肩秀項,比起白日英姿,更顯嫵媚明豔。燈火照耀下,一張秀臉顧盼生姿,端得是一方美人,引得獄卒軍士亦不時將目光投來窺視。
“父親,此人便是那衝撞王府之人。”
行至牢前,郡主伸手朝伏於幹草的王弘毅指道。
居中一人微微點頭,隻見其身長九尺,須發微白,雖著綢緞便裝,一身煞氣卻無所斂藏,那是戰場上拚殺出來的英武之姿,半點做不得假。
此刻他正看著手中虎符,火光閃爍間,微微發福的雙頰麵如重棗,其虎背熊腰襯得身旁的郡主愈發嬌小。
“此虎符不假,想來其身份亦非常人。可曾問過?”
“孫將軍……這……”
那銅甲士兵聞言,心下一陣,當即心下駭然,瞥了郡主一眼,不知如何作答。
郡主亦是一愣,她白天隻道王弘毅乃是宵小之輩,卻不曾想與父親果有淵源,回想自己魯莽行事,此刻亦是有些懊悔,隻好支支吾吾道:
“女兒隻道此人是宵小之輩胡言亂語,不曾想……”
“悅澤,此事,你倒是武斷了些!”
那將軍沉聲,語氣之中,已然露出厲色。
“女兒知錯!”
聞言,孫悅澤立刻單膝跪地,抱拳認錯。
“都是小人未曾耐心詢問,與郡主無關,請將軍責罰!”
不等孫悅澤將話說完,那銅甲士兵早已雙膝跪地,磕頭見血。
“不關周勝大哥的事,是我……”
“好了!”
將軍抬手打斷二人,
“速速將其轉入廂房,請郎中救醒,再細細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