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責怪你這個。”言亦君搖了搖頭,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欄杆的陰影處輕輕擦過,最後停在陽光裏,讓這隻冰涼的手逐漸有了溫度。

“那你叫我是……”白簡疑惑地抬起頭望著他。

“你其實察覺到了吧?這個村子的異常之處。”言亦君轉過身,開門見山,他的神情隱沒在背光裏,白簡卻依然感覺兩道凝肅深沉的視線,筆直地看進自己眼底。

一時之間,周遭萬籟俱寂,一切的掩飾都失去了意義,他仿佛赤條條站在言亦君麵前,任何秘密在對方眼裏都成了笑話。

白簡幾乎被某種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下意識想要避開對方的目光。良久,他長長歎了口氣:“我也沒想能瞞過你們,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從我出生以前,這裏就是如今這副模樣了,就像一個盒子倒扣在這裏,白天盒子塗了顏色,看不見裏麵,晚上太陽落山,盒子就變得透明了,可是大家依然在盒子裏,盒子打不開,大家也出不來。久而久之,大家習以為常忘卻了自己身在盒子裏……”

“盒子?”言亦君若有所思,“這個比喻,倒也貼切。那你呢?你不在盒子裏?”

白簡緩緩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似乎與其他人不太一樣,我的家人反對我離開村子,他們害怕盒子外的世界,怕我遇到危險。但是,我不想一直呆在盒子裏,我也想在太陽下見到我的家人。”

像是被某個字眼觸動,言亦君眼神有些微動容,他深深望著白簡:“你找我們來村裏作客,其實是想拜托回川尋找解決的辦法?”

白簡垂頭喪氣地點點頭:“其實我離家出走,本就是想尋訪世外高人,我偶然看見了老板的事務所招人廣告,立刻就上門應聘了。我以為老板那麼厲害,一定有法子幫我,可是沒想到,因為我的一時疏忽,害了老板……”

他越說越傷心,眉毛塌陷下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言亦君無奈地捏了捏眉心:“別亂說,他隻是昏睡而已,又不是在重症病床上。”

“哦,對……”白簡吸了吸鼻子,“那你陪著老板,我去樓下給你們弄點吃的。”

言亦君回到竹床旁坐下,段回川在夢裏不大安穩,眼皮下眼珠不斷轉動,應當過不了多久就會蘇醒了。

他握住男人的手,指尖細細描摹掌心的紋路,溫暖,幹燥,一如多年以前,擁抱過他那樣……

對於擁有漫長壽命的巫族和龍族而言,修行是一件永無止境的事。

龍淵界的祭塔是一個特殊的地方,這裏隻收天賦卓絕者,不問出身,不問種族。

當時巫族叛亂已經被鎮壓,龍帝沒有繼續趕盡殺絕,剩下的巫族罪民四分五裂,有的四下流離,有的投入祭塔,更有不願屈服者,橫渡虛空,躲入人世。

言亦君以巫族人的身份被大祭司收為弟子,自然遭人嫉恨。

但祭塔是個奉行實力為尊的地方,在不明不白死了幾個暗中找茬的家夥,又尋不到一絲證據之後,漸漸的,再也無人敢小覷這個看上去斯文寡言的男人。

祭塔中日月如梭,等回過神來,時光已然倥傯而過許多年。

曾經那個冷漠寡言的言亦君,在歲月的雕琢打磨裏,氣質越發溫文如玉,城府越發藏得深沉,哪怕那些背地裏嫉恨咒罵他的弟子們,見到他當麵,也要恭恭敬敬稱一句師兄。

唯有一人不同,哦不,是一龍。祭塔不問出身,在龍族諱莫如深下,眾弟子對小金龍的身世有諸多猜測,但誰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身份。

自從大祭司欽點了言亦君代為教導回川這條尊貴的小金龍後,他就多了一條小尾巴,整日裏跟進跟出,調皮搗蛋,短短時日,就成了祭塔有名的一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