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亦君抬頭看著他,那張熟悉又陌生無比的臉,多年敬仰的師父和昔日憎恨的父親,在這一刻形象重合,命運似乎總是這樣對待他,真是可笑又諷刺。

“你不能去見他,你們也不能在一起,你是我的兒子,巫王的血脈,那位回川殿下是龍帝的養子,是皇位的繼承人之一。”

大祭司以平鋪直敘的口吻,淡漠地說出這句話,聲音很輕,不比一根羽毛更有重量。

可每個字聽在耳中有若千鈞之重,重錘一樣敲在言亦君心口,敲得他全身的骨頭都在咯咯作響。

他抬頭直直地盯住大祭司,仿佛希望在他臉上找出任何一點細微的破綻,打破這個令人恐慌的僵局。

“為什麼?”言亦君沉默良久,終是問出了這一句。

短短三個字包含了諸多的疑問,而對方,隻回答了自覺最重要的那一點。

大祭司似是歎了口氣:“我已經老了,聖戒供奉於祭塔多年,我也研究了多年,可是它由龍帝親手封印,龍帝還在一日,我就破不開他的封印,唯一的機會,就是龍族百年慶典之際,聖戒出塔,二太子在龍族身份非同一般的尊貴,龍帝有意讓他在祭典上做戒侍,這是複活巫王最好的機會。”

言亦君沉默得更久了,再開口時仍是重複那三個字:“為什麼?”

大祭司耐著性子,一如往日教導他修行時一樣耐心:“我的目標唯有聖戒,派別人去,隻會換來他的以死相搏,但你不同,你是他最依賴最信任的師兄,所以,如果你不想他身死,最好想辦法讓他把聖戒交給你。這是我等身為巫王後裔最重要的使命,絕不容有失。”

“你救我出來,故意安排我教導回川,一直就是為了等待今天?”言亦君聽見自己低沉冷漠的聲音在大殿裏回蕩出冰冷的回音。

大祭司搖搖頭,口吻一如既往地沉穩且平靜:“我一直等待的,是你肩負起巫族希望的那一天。我已經老了,歲月不饒人,而你不同,你還年輕,那位龍族的小殿下,又那樣依賴你。這個任務交於你,最合適不過。”

言亦君嘴角扯出一個嘲弄的笑,麵對這過於荒唐的發展,他竟還能笑得興平氣和:“你憑什麼認為我一定會受你擺布?”

大祭司緩緩走到他身側,目光遺憾而悠遠:“我千般計算,唯獨算漏了人心,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會喜歡上二太子,這點,是我的失誤,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對你呢?是師兄弟之間的同窗之誼、兄弟之義,亦或者僅僅隻是青梅竹馬的依賴,他在龍族不過是剛成年的年紀,天性不羈,心性不定,今天說的話,也許轉頭就忘了,在龍族漫長的壽命裏,你們這數十年的情義,不過一個打盹的時間罷了。”

大祭司微微一頓,低頭去看言亦君陰晴不定的臉色,繼續淡漠地剖析他們模糊的未來:“就算他眼下也喜歡你,可他馬上就要離開祭塔,回到龍淵大澤了,那裏才是他的家,將來他極有可能繼承龍帝之位,且不提龍族子嗣繁衍艱難,龍帝有誕育後代的義務,他便不做龍帝,龍族按族規也不允許與外族通婚,況且你還是巫族人。”

“形如陌路,就是你們的將來。”

言亦君陡然站起身,目光如電,指甲深深掐入肉裏,一字一頓:“絕無可能。”

像是誓言,又像是希望,一寸寸釘入血骨裏。

大祭司看著他,眼神遺憾得如同看一個精心雕琢卻失敗了的作品,他抬起手中長長的魂燈,一縷幽碧的火光在燈芯點燃。

隨之燃起的,還有言亦君血脈裏流淌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