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虞嘉衾又做了一個夢,靈魂開始被溫暖的繭房包裹,隨即像在深海中不斷下沉,鹹腥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湧入她的鼻腔,擠壓她的胸腔,強烈的窒息感讓她難以入睡,隻能從夢中驚醒,坐在床上失神地看著半敞的窗邊不停飛舞的白紗。

剛開始做的夢是溫暖的,在暖色的房間裏,她看到年幼的自己,那時父母也還在,他們望著她的眼神裏充滿了疼愛,溫柔地看著她和另一個小孩伏在書桌上抓著油畫棒塗畫。

整個畫麵看起來十分溫馨,兩個年幼的小孩腦袋挨得很近,時不時討論該用什麼顏色的油畫棒,虞嘉衾還沒來得及看清另一個小孩的模樣,夢中的場景瞬間就發生了變化。

先是刹車失靈,輪胎在地上擦過發出刺耳的聲音,車頭一個拐彎朝著山壁撞了過去。

以為忘卻的記憶在夢裏逐漸顯現,她被突如其來的事故嚇得連哭泣都忘記了,隻被母親緊緊地抱在懷裏。

再轉眼,則是她被奶奶牽著,看著父母的棺木被埋進土裏,隨即築起兩道冰冷的墓碑,雨水順著他們的遺照往下流,她那時候還不懂得什麼叫天人永別,耳邊不停地被喪門星、掃把星之類的詞語環繞著。

墓碑上原本屬於父母的照片,突然變成了她,她麵無表情的處於黑白世界之中,仿佛那才是她的最終歸宿,沒人前來替她吊唁。

天空一會電閃雷鳴,一會又是陽光萬裏,空間的割裂感絲毫不具備邏輯性。

她看見虞夢霜在《花開千葉》後迅速大火,捧回一座又一座最佳女主角,擁有無數粉絲,她看到失去羅嵐秋的庇護後,她被逼住進療養院,後麵更被他們收買的護工意圖不軌,不甘受辱直接從高樓躍下。

荒唐的夢境如走馬燈般不停回放,有一刻她真以為自己是故事中下場淒慘的炮灰背景板,死亡的窒息感將她緊緊包裹,她從夢中掙紮著醒來。

虞嘉衾走下床,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她還是第一次有靈魂沉浸在夢裏的感覺,而不再是和以往一般,隻是一個上帝角度觀望的看客。

如果她沒有及時醒來,那麼她的靈魂,是不是就要和夢裏的一樣消亡。

第二天碰到主辦方那邊那個女生,她看見虞嘉衾的臉色似乎不大好,走過來問道,“同學,你還好嗎?”

“不好意思,昨晚睡得有些不太好,讓你擔心了。”虞嘉衾無精打采地擠出一個笑,她現在渾身沒力氣,身心俱疲得厲害。

女生湊近了些,瞧見她眼睛周圍明顯的青黑,“你等我一下。”說完轉身便上樓去了。

虞嘉衾不知道她去做什麼,隻好在大堂沙發上,尋了一處空位躺了下來,今天天氣有些涼,她在長袖外又搭了一件鵝黃色的薄外套。

坐下沒多久,察覺到身旁的沙發上陷了下去,以為是女生回來了,虞嘉衾抬眼望去,不由得一愣,使勁想從沙發上端坐起來。

“別起來了。”男生輕輕製止了她,伸出手在她額頭上碰了碰,又和自己額頭的溫度對比,“沒發燒。”

看著眼前熟悉的男生,虞嘉衾突然想起昨晚夢裏出現的小男孩,直覺告訴她兩者之間一定存在關係,可她卻什麼都想不起。

“你怎麼會在這?”虞嘉衾雙手放在口袋裏,微縮著肩,她以為昨天之後兩人再無交集,可沒想到還會再見,“你也參加CPO競賽?”

“嗯。”男生問酒店的員工要了一杯熱水放在她麵前,裏麵還切了兩片去籽的檸檬。

“謝謝。”虞嘉衾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帶著檸檬清香的熱水沿著喉嚨滑落,她覺得舒服了一些,指尖在杯壁上無意識摩挲,“我們是不是認識?”

在不被察覺的角落,男生右手猛地握緊,又悄然放開,琥珀色的眼瞳就這樣看著虞嘉衾,卻不會讓她感到絲毫不適,過了半天,他才垂下眼移開視線,“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