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不記得上一次做新衣裳是什麼時候了。

寶意從前窩在奶奶的床邊,現在窩在父親的床邊。

父親出氣多進氣少,總用愧疚的目光看著她。

最終,這個漢子也沒熬過來年春天,也走了,隻留下孤兒寡母。

娘親哭得肝腸寸斷,哭過之後,就換上了灰暗的衣裳。

安葬了爹爹,一個家就剩下了母女三人。

許是新寡,且對未來毫無方向,寶意感到娘親對自己沒了從前的耐性,也沒了那種關心體恤。

家裏好多事,娘親顧不上自己,寶意隻能自己學著洗碗,掃地。

她這樣乖巧懂事,仿佛打動了娘親,令她覺得這個小女兒能幫得上自己,於是又重新對她好了起來。

隻是這好是有代價的,陳氏分派給了她更多的家事,讓她學著洗衣,學著縫縫補補。

寶意願意做這些讓娘親開心,但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做這些,姐姐卻不用。

從前什麼都一樣的姐妹二人,如今變成了姐姐坐著玩耍,她要做這些事。

姐姐碗裏頓頓有肉有蛋,她卻沒有。

春去秋來,姐姐的衣服破了,娘親給她做了新衣。

寶意在旁看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趾。

她的鞋子已經破得不能再破了,娘親卻沒有注意到哪怕一回。

這樣的委屈,在姐姐動手來搶自己脖子上的玉墜的時候達到了頂點。

“給我!”姐姐把她推倒在地,騎在她身上要來搶玉墜子,“快給我!”

“不行!”平時都很溫順的寶意這一次卻強了起來,躺在地上死死地護著自己的玉墜。

在姐姐用力地扯繩子,在她細嫩的脖子上留下血印子的時候,寶意還忍著痛道:“這是奶奶留給我的……不是你的!”

可是,她的力氣到底不如頓頓吃得好好的姐姐。

最終紅繩斷了,玉墜被她搶了去。

“早讓你給我了,哼!”

姐姐搶到了玉墜子,耀武揚威地戴在了脖子上。

她從小就是要什麼就要有什麼的性子,搶到手了也就不再管躺在地上的妹妹,直接站起來跑出去玩去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娘親看到了她脖子上多出來的玉墜子,朝丟了玉墜脖子上隻剩下紅痕的寶意看了一眼。

然後,她就伸手把玉墜往姐姐的衣服裏塞了進去,自然地叮囑道:“別露在外麵。”

原以為娘親會把玉墜子要回給自己的寶意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姐姐在旁笑嘻嘻地說了聲:“知道了娘。”

這一刻,寶意也終於知道在娘親心裏,自己跟姐姐大約是真的不同的。

她小小的手捧著碗,一低頭,兩顆豆大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沒有聲音地砸進了碗裏清得沒有多少米的稀粥裏。

……

春去秋來,寶意七歲了。

身上的衣服也徹底變成了舊衣,有時是娘親的衣服改小的,有時是姐姐的衣服不要的。

平日裏,娘親會接些針線活來做,還有餘力送姐姐去鎮上的女先生那裏學女書。

寶意沒開蒙,會的幾個字也是從村口的老先生那裏偷偷學來的。

每天早早起來,她要生火做飯,要洗衣服,然後上山砍柴。

背回來的柴比她的人還高,一雙小手冬天裏紅腫開裂,被紮得冒血。

放下柴以後,娘親跟姐姐才起來,吃她出門前做好的飯,寶意就拌一拌穀糠去喂雞。

她吃得不好,睡得也少,身量頂小,七歲了,看上去才跟五歲一般高,頭發還黃黃的。

相比之下,同歲的姐姐被養得精細,一看就比她高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