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即位後,封晁靈雲為美人,第二年,大赦天下,改元大中。
宮中鹹知今上獨寵晁美人,然而天子後宮不可空虛,饒是今上如此癡情,終究還是未能免俗,各地遴選出的美人自大中二年開始陸續進京,充入後宮。
就在宮人們滿以為要看見一場轟轟烈烈的爭寵大戲時,晁美人竟溘然而逝。
天子哀慟欲絕,追贈其為昭容,並於潛邸安正院寢室內設畫像,時常駕幸小住,以資紀念。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一方深紅色的薛濤箋上,李怡筆走龍蛇,緩緩寫下這首惻豔的小詞,落款時猶豫了一下,還是寫上了自己的本名。
自從即位後改名為忱,他便將這個“怡”字留給了她。
深囑伊,莫違期,入骨相思卿可知?
溫八叉才名籍甚,詩詞備受推崇,他卻一向不大喜歡,倒是這首小詞精巧別致,很符合他近來的心境。
他愛的那個人長行遠方,眼看就要違期,他卻隻能困守明堂,飽受相思之苦。
當初真不該答應她假死出宮的餿主意,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狡猾的女人,滿口發誓不離不棄,最初的確隻離京一兩個月,便會回到潛邸與自己團聚,倒還可以忍受。
哪知今年二月吐蕃內亂,被吐蕃占領的秦、原、安樂三州,以及石門等七關突然來降。他立刻任命太仆卿陸耽為宣諭使,詔令涇原、朔方、鳳翔、邠寧、振武五鎮出兵應接。
結果說好了要陪自己摘櫻桃、賞牡丹的人,立刻以自己的吐蕃出身為由,向他請纓去前線,又賭咒發誓不出半年,自己一定會回到潛邸與他團聚。
如今眼看著八月已至,河西、隴右捷報連傳,收複了大片失地,那個早該回到他懷抱的人,卻遲遲不見蹤影。
等待是如此的漫長,長相思,摧心肝。
李怡擱下筆,對著滿紙相思,長歎了一口氣。
“陛下,陛下——”王宗實的聲音由遠及近,來到房門外,“小人就知道陛下在這裏,陛下……”
“你又來催朕回宮。”李怡打斷他,不悅道,“朕若是為此錯過了靈雲,你該當何罪?”
“小人若是耽誤了陛下與娘娘團圓,自當罪該萬死,不過小人就是為了娘娘而來,伏請陛下聽小人一言。”
李怡一聽事關靈雲,不由話鋒一轉:“你進來。”
話音未落,王宗實已笑容可掬地進了門:“陛下,方才巡邊使來報,河隴的詣闕使團後日便要抵京。小人鬥膽前來請陛下回宮,為後日的典禮做準備。”
自從河西、隴右回歸大唐,當地百姓便組織了一支千餘人的詣闕使團,經天子恩準,由巡邊使帶兵護送,前往長安慶賀光複。
李怡微微吃了一驚:“使團後日便能抵京?竟然那麼快。”
“詣闕朝天這樣天大的喜事,誰不願意趕路呢?可見陛下光複河隴,百姓是如何欣喜若狂。”王宗實眉飛色舞道,“陛下,娘娘前往河隴,至今未歸。依小人之見,以娘娘的性子,多半會跟著使團一起抵京。”
李怡雙眼一亮,頷首道:“嗯,她的確心係天下,愛民勝過愛朕。”說到最後,語調裏盡是酸楚的醋意。
王宗實嘿嘿賠笑了兩聲,小心翼翼道:“陛下若覺得小人言之有理,這便起駕回宮吧?”
八月初八,河隴百姓千餘人詣闕朝天,天子登臨延喜門樓,君民同慶河隴光複。河隴百姓歡呼雀躍,當場脫掉胡服,改換唐人衣冠,觀者皆呼萬歲。
李怡站在門樓上,麵帶微笑地看著城下男女老少,心中卻隻掛念著一個人。
同沐風雨,共枕山河,你一心所向,於今日圓滿。這天下歸心、載入青史的一幕,你看到了嗎?
此時、此地,你到底有沒有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