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切阮阮都來不及細想,因為小佛堂傳來一聲尖叫,“太後她老人家暈倒了,快來搭把手……”

周太後病了,這一病來勢洶洶,夜夜夢魘,高呼“你不仁不要怪我無義”和“我要給吾兒做魚鮓”之類的囈語。

為此,景尚服屏退了所有貼身伺候的人,隻留下阮阮一個。--

日夜顛倒,沒兩日的功夫,周太後整個人便瘦了一整圈。

她堅決不肯通知尚衣局的醫官過來把脈問診,隻命人關了福德殿大門,不許外出,更不許誰向今上透露她病了的消息。

整個福德殿一瞬間仿佛被陰霾遮蓋,昏天暗地,不見光明,不聞人聲,隻有景尚服來來回回忙碌的身影。

阮阮誠惶誠恐,默默跟隨景尚服,燒水熬藥,抄經念佛,精心伺候,如此照料半月有餘,周太後的精神才有所好轉。

周太後得以下床後的第一日,便親自進了福德殿的小膳房,不要他人假手,獨自忙活了一下午,終於將在昏迷中念念不忘的魚鮓做了出來。

“官家幼時最喜歡吃炸得金黃的魚鮓,上一次他來,哀家沒讓他吃到好的,哀家在病中一直深以為憾,天下哪有母親不想讓孩子吃飽的呢?”

忙活完,太後心滿意足地擦手,看著在碟子裏堆成小山的炸魚鮓,不停感慨。

阮阮瞧著她掛在額角的汗珠,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小娘。

那時在府中,大娘子手段厲害,父親畏懼大娘子,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她娘兒兩缺吃少穿。

小娘為了讓她填飽肚子,想盡了心思,甚至連上樹摘槐花都試過。小娘其實也是個膽小的人,槐花樹那麼高,她硬是咬著牙上去了。

“官家若是看到您的心意,定會感動的。”

天下母親的心思都是一樣的,阮阮誠心道。

“就知道你是個會心疼人的好孩子。”周太後笑笑,將魚鮓裝進檀木雕花食盒,又對阮阮道:“好孩子,替哀家將它送給今上吧。”

周太後情真意切,阮阮接過食盒,深深點頭。

福德殿與今上寢殿長春宮有很長一段距離,阮阮手提食盒,一路疾走,食盒有些重,不一會兒手掌中便被勒了一道明顯的壓痕。

阮阮咬牙堅持,好在半路遇到了今上身邊的內侍韓玦。

韓玦大約三十出頭的年紀,為人很是沉穩,在禁宮眾人麵前,地位極高,所有尚宮局的人,哪怕是朝臣,都會對他禮讓三分。

阮阮瞧見他手中握著一卷尚醫局的藥方,為防他人冒用,尚醫局的紙張與其他別處大有不同,阮阮識得。

“韓先生不舒服?”阮阮關心道。

“無礙。”韓玦微笑不答,轉移話題,“阮內人這是往哪裏去?”

“長春宮。”阮阮恭敬回答,“太後命我來送魚鮓。”

“那一道。”韓玦笑著邀請,“隻怕這魚鮓要被其他人惦記了。”

其他人?阮阮心中緩緩存了疑問。

第6章 曹不休

這是阮阮第一次來長春宮,剛踏進宮門,便聞得極其濃鬱的香味,霸道又不容抗拒地充盈著四肢百骸。

阮阮小心翼翼往裏走,隻見滿牆的金絲羅帳,朱紅紗窗,翡翠寶石,以及無處不在的鮮花。

阮阮想起曾有人言,說今上愛香,精書法,通音律,又善繪畫,醉心經籍,未登基時,還自號“玄隱”。

初時阮阮還不信,現置身如此旖旎柔情、香薰嫋嫋的宮殿中,她信了。

阮阮迅速低頭,再不敢亂看,隨內侍韓玦在一處彩畫屏風前立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