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時分,天候驟寒,鉛雲低壓,北風加緊,接著天空竟飄下一片片的雪花。他心中悲傷,盡力折磨自己,並不找地方避雪,風雪越大,越是在風口大街無阻隔的地方行走,行到天色向晚,雪下得一發大了,足底溜滑,道路更是難於辨。
楚牧孤單的走在大街上,整條朱雀大街空空蕩蕩,除了幾個**孩童在雪地戲耍外,隻餘幾聲犬吠。楚牧的心仿佛重壓著一塊石頭,讓他久久喘不過氣來。
整個相府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正好乘機住進山中幽藏穀,也好為母親守靈。可是現在時已是深夜,城門早就關閉。他站在城牆腳下,仰望著高聳的城牆,仿佛一隻幼小螞蟻仰望擎天巨人,心頭愈發堵塞。
奇恥奇辱,欺人太甚!
可是如今他又有什麼辦法?
心潮起伏動蕩不停,他感覺自己似乎要走火入魔了,趕緊停止念想。仇恨容易使人墜入魔道,即使要複仇,也要光明正大。
楚牧緊了緊背包,從書箱中取出一本聖人書籍《孟子》,就這麼借助城牆腳下的微微燈光輕聲吟誦著: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一連吟誦了幾遍,楚牧感覺念頭暢達了幾分,方才的鬱結也開解了不少。他自幼性子堅定,從未對自己的信念產生過動搖,此刻逢遭掃地出門,他也絲毫不為所動。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裏,陣陣讀書聲越來越洪亮,雖達不到字字珠璣的程度,卻在他心頭大放光明,似乎能夠驅除冬日的寒冷和內心的邪惡。
“呔!大半夜的,鬼叫什麼,吵醒了你爺爺睡覺!”
半晌,一個聲音忽然打斷了楚牧的吟誦。他有些驚訝,因為打斷他的這個聲音仿佛從他心底發出一般,直接震顫他的念頭。回過神來,發現那個聲音來自牆角另一側的一片黑暗中。
楚木走了過去,卻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乞丐,渾身隻披一件破舊單衫,就這麼頂著風雪,橫臥在雪地上。天氣如此寒冷,即使再強壯健碩之人,也會受寒氣侵體的,楚牧趕緊上前搖醒他,道:“老丈,快醒醒,這麼冷的天,睡在雪地裏會著涼的。”
老者哼哼唧唧,歪了下身子,看了一眼楚牧懷裏的靈牌又繼續睡去。
楚牧又去搖了幾下,老者依然哼哼唧唧,卻是爬起來怒瞪著他,“說了一晚上鳥話,直吵得你爺爺耳麻,現在又來搖我?跟你有仇啊!”說完便又要睡。
楚牧觸及腰間,忽然眼前一亮,道:“老丈,先別睡,天寒地凍,我請你喝點酒暖暖身子吧?”
“咦?有酒喝,也不早說。”楚牧剛抓出酒葫蘆,老者便劈手搶了過去,“啪”的一聲扒開葫蘆嘴巴,一陣濃烈的奶香傳進鼻孔,直顫的老者渾身毛孔都在發癢,他迫不及待的灌了好幾口。“真是好酒,真宗的西域糯米羊奶悶蒸酒,至少十年陳釀,沒想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能喝到。”
楚牧點了點頭道:“老丈好見識,正是糯米羊奶悶蒸酒。老丈要是喜歡,就全喝了吧,暖了身子也好過受風寒。”
老者見楚牧一點也不心疼美酒,稍感詫異,道:“莫非這酒是你釀造?”問完這句話,他就感多餘了,眼前少年最多十四五歲,這酒少說存了十年以上,那豈不是四五歲時候釀造的?楚牧卻是出乎他意料的點了點頭,“三歲時候思念母親,便千方百計釀造了這酒。”
楚牧看他衣衫單薄,心道我畢竟年輕血氣旺,這老人怕是經受不住。又將肩頭唯一的一件補丁滿布的棉襖披在老者肩頭,也不願多言,之後起身便走了開去。
老者呆看了一眼身上的棉襖,眼神閃爍,咋了咋嘴,又繼續喝酒睡覺去了。
楚牧借著城門燈光,讀了一夜書,也不感到疲憊。天微亮,兩個城門兵打著哈欠開了城門,他便整理行裝,準備出城。回首看了一眼那熟睡的老者,想了想,又將懷裏僅剩的幾塊銀錢放在老者頭邊上,用衣衫蓋好。之後便走出城門!
如眼是一片廣闊天地,廣闊天地,吾欲何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