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1 / 3)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上午,天陰沉沉的,鍾佩文去找金、胡二人。按約定,他來武漢,必要去他兩家“報到”;即使他倆兒不在家,也可從家裏人那兒知道鍾佩文來武漢了,以便安排見麵。

????鍾佩文帶上“克羅米”雨傘來到前進五路援越裏,隻見金漢生家是鐵將軍把門;又來到大智路反修巷,隻見胡曉鵬家把門的是鐵將軍。他分別向兩家的鄰居借了紙筆給二人留了字條,約他們晚上去他家見麵。

????走出反修巷,他略一思索,就往漢北中學走去。

????他走進校門,發現看門人換了,是個中年人。他問看門人原來的看門老人是不是退休了;答曰:是的。他跟看門人說他是來看看母校的。看門人客氣地跟他點點頭。

????通向老教學大樓有條不太寬的土路。他沿著這條土路走去。土路左邊一個籃球場,籃球場左邊有一座新教學大樓;土路右邊也有一個籃球場,籃球場旁邊則有一個足球場。足球場十分簡易而實用,師生們常在這裏活動——跑步、打球、上體育課、做課間操、開運動會、搞民兵訓練;有重大集會也在這兒舉行。足球場前頭有一土台,周邊砌上火磚,開大會時當主席台。土台後有一座兩層小樓,是教師宿舍;其後是食堂,部分教師、學生在此就餐。

????老教學大樓有三層,是學校的“元老”,它是學校資曆的見證。鍾佩文就在第三層中一間教室裏讀書。

????放寒假了,學生不來,老師回家,又是下雨天,校園裏非常清靜。

????鍾佩文在自己讀書的教室外站了一會兒。隔著玻璃窗,他似乎聽到當年同學們早晨的讀書聲,又聽到文楚明和其他老師的講課聲,又聽到同學們學習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歌唱聲,還聽到批判“三家村”、批判陳驍、批判文楚明時人們喊出的口號聲……他心裏什麼滋味都有。

????他下樓來到足球場。這裏可以引起他多少回憶呦!麵對主席台,往日的情景在眼前一幕幕閃現……

????——在歡迎高中新同學的開學典禮上,陶書記講話是主要議程。他端坐在主席台上,揮動著右手臂,嚴厲而又調侃地批判各種牌號的現代修正主義,並特別告訴學生們:在修正主義國家,青少年的思想受到極大的腐蝕,沒有共產主義世界觀,精神頹廢,追求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穿緊身褲常常要幾個人幫忙,鄙視勞動和勞動人民,滿腦子個人主利己主義,精神極度頹廢。他勉勵學生們認真學習《*》,特別是其中關於革命接班人的五個條件,並要求不僅要學,更要去做,在“用”字上狠下功夫,在階級鬥爭、生產鬥爭、科學實驗三項偉大革命運動中去實踐。他還語重心長地說:“有些同學常常談論理想,談得十分熱烈。這很好。你們應該做一個有著崇高理想的青少年。可是,你們可曾想過,談論理想,首先要擺正黨的需要和個人追求之間的關係。嚴格地講,個人沒有理想,黨的需要才是我們的理想。個人的追求隻有符合黨的需要的時候才有價值,否則就會走上白專道路,甚至走向反麵。五七年有些人*成了人民的敵人,原因之一就是沒有擺正自己和黨之間的關係,資產階級個人主義極度膨脹。希望同學們注意這個問題,吸取教訓,擺正個人追求和黨的需要之間的關係,克服資產階級個人主義,做又紅又專的革命接班人。”

????鍾佩文聽了陶書記的講話,深受教育,認為自己以前一心想當工程師、文學家是錯誤的,隻考慮個人追求,沒有想黨和人民的需要,是個人主義的表現。在一次班會上,他還主動做了自我批評,說自己“屁股後麵一直拖著一條又粗又長的小資產階級的尾巴,隻想個人出名,成這個‘師’、那個‘家’,卻從來沒想到要成為普通勞動者”,並表示“如果黨和人民需要各條戰線的普通勞動者,我不能隻想著當我的工程師和文學家”。他後來甚而至於想到,有人說糞桶挑不出個李白來,顯然是錯誤的。我要是當工人,就用鐵錘錘出個李白來;我要是當農民,就用糞桶挑出個李白來。他曾經長期處於一種莫名的亢奮狀態中,常常寫詩,自己欣賞,給朋友看。直到下鄉以後,特別是蹲過學習班以後,這種亢奮狀態才自動消失。他認識到,當李白何其難也!要不,曆史上怎麼隻有一個李白呢?你想遊曆名山大川,不可能,因為經濟條件不允許,外出要有單位證明,至於在所到之處留下“鍾佩文到此一遊”的字跡那簡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你想致君堯舜,沒人會理睬你,因為幹部是由上級培養、提拔的,你算哪棵蔥呢?如今,站在主席台前,想想當年的幼稚,他隻能苦笑而已。

????——大操場是學校進行重要活動的地方。六五年五月的一天,下午上第三節課的時候,文老師來到班上。同學們都知道,隻要這個時候班主任來了,就一定有什麼事,為此而衝擊了教學是無所謂的,政治可以衝擊一切嘛。這樣的事見的多啦。果然,文老師宣布了學校黨總支的一項重要決定:晚上,全體教師和全校高中生都去送大糞,五點半在大操場集合。同學們興奮得鼓起掌來。文老師很高興,誇獎大家搞好思想革命化的自覺性很高,接著說:“各行各業都是革命事業的一部分。送大糞也是一項工作,雖然很髒,但也是革命事業的一部分。別看掏糞工人手髒,可是他們的心一點也不髒,幹淨得很。正是他們辛勤工作,我們才能有一個幹淨的生活環境。身上髒不可怕,可怕的是思想上髒。地主資本家好逸惡勞,最髒;有的知識分子不跟工農相結合,也髒,渾身發臭,是臭知識分子。希望同學們在今晚的勞動中放積極點兒,在思想革命化方麵取得新的成績,給班集體爭光,給學校爭光。”說完,他按強、中、弱把同學們分成若幹組,然後宣布放學。

????鍾佩文激動萬分地往家裏趕,他要趕快吃飯,好在五點半鍾以前到校。他跟大糞打交道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六三年十一月,讀初三的時候,他和全班同學到武昌縣脂肪區金石公社五大隊八小隊參加勞動。當時正趕上冬播,要種麥子。種麥子有一道工序是“抓糞”,就是把大糞和草木灰混在一起攪拌,再用箢子裝好往麥地點了籽的氹子裏撒。剛開始,同學們人人嫌髒,不敢伸手;後來,見當地貧下中農(其實別的農民也一樣)坦然地一把把抓起來撒,就感到不好意思,也學著抓起來撒了。鍾佩文常幹這活兒,幹得滿起勁。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手抓大糞。由此,他得出一個公式:糞臭=飯香。中考時,他把這次經曆和這個公式寫進文章裏。高一開學伊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語文考了85分,聽說跟那篇文章有很大的關係。因此,他對思想革命化特別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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