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眾人的麵,秦權不好責備我,隻是一直不跟我說話。
夕陽西下,暮色籠罩大地,當天際最後一絲晚霞落入無邊的灰暗時,平襄城牆上又展開了新一撥攻戰。
站在遠處遙望著城門上的煙火,聽著淒慘的叫喊聲,腦袋裏一片空白。
武敖策馬歸營,手持令箭朝左營而去,路過我身邊時看了我一眼,“進賬吧,可能要等很久,將軍……一定會贏。”他以為我臉上的落寞是因為擔心秦權的安危。
不想解釋,點頭讓他去做自己的事。
攻戰持續了一夜,廝殺、叫喊聲充斥四野,我出奇地卻非常平靜,閉目盤坐於中軍帳,提前來平襄本來是因為與北虜的交易,沒想到會碰上攻伐最激烈的時候。
伏影陪著我在帳外站了一夜,曙色微露時,一陣馬蹄聲遠踏而來,“攻下了,攻下了!”傳令兵縱馬四馳。
掀開帳簾,曙色深處的平襄城上空飄著濃鬱的煙塵……攻下了!攻下平襄代表南涼已是秦軍的囊中之物,南涼再無關隘可以阻擋氣勢如虹的秦軍,師兄怕是也沒算到秦權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在嶽東站住腳吧?西大營一劫,他本打算將秦軍徹底趕出南涼,誰想事態會變成現在這樣?
時至正午,秦權、班驍策馬回營,留下武敖進駐平襄。隨他一起回營的還有平襄十幾名守將。
秦權臉上明顯寫著兩個字——勝者!跨劍下馬,即使滿臉灰土,滿眼血絲,看起來卻依然那麼神氣!
迎麵遞給我一卷破舊的羊皮紙——平襄的布局圖,結果這卷染著血泥的羊皮卷,我想祝賀他,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尤其看到那些被俘的南涼軍官恨不得啃人的那種目光後。
秦權注意到我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
“亂臣賊子,要殺便殺,爺爺們絕不多吭一聲!”被俘者此起彼伏地叫囂著。
“哈哈哈,保家衛國,死則死矣,比起那些假仁假義的無恥小人,我等雖無英雄之名,青史之上卻也未留髒惡之恥!”
……
秦權因北虜等戰名揚天下,“少年猛將”之名為世人所知,如今起兵爭天下,不少人想不通,尤其曾經視他為英雄的大嶽將官們,這種背叛令他們難以接受,他該為了大嶽天下拚盡最後一絲氣力才是!
我沒敢去看他的臉色,或者說不忍心去看,從京師回來後,他很少提及嶽帝,隻是不停地四處征戰,即使他什麼也不說,我還是能隱隱能感覺到他心裏似乎有樣東西在慢慢張弛,像是人在拉弓,隻是不知道箭的方向。
班驍站在一旁默不作聲,這裏除了秦權,他就是第二個亂臣賊子,同樣出自名門,同樣年少有為,卻也同樣造反作亂。
秦權什麼也沒說,這些人也並沒有因為他們對大嶽和南涼的忠誠獲免,依然被處於斬首之刑,這是規則,也是成全。
麵對死亡,我已經沒有太大的感觸,隻是一片空白,在外人來看是冷血。
任何一個參與戰爭的人,無論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他都必須有一個認知,死亡永遠是戰爭最後的結局。然而,作為一個母親,我很難接受一個孩子在麵前活生生地死去,如果有人說這是懦弱,我承認,這一刻,我非常的懦弱。
那是一個堅強的女人,一個敢親手殺死自己孩子的女人,你無法想像,當她在城門上鬆手的那一刻,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是平襄守將汪蒙的妻子,南涼王的庶出幺女——淨碧,她拋下的是她跟汪蒙唯一的孩子,十個月大,比越都小一個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