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手裏不知名的闊葉被打翻,水灑在地上,葉子也散在地上,楚茨驚坐了起來,大口的喘著氣。
她看到昆侖還保持著給她喂水的姿勢,怔了許久的神,才緩慢地眨了一下眼,想起來今夕何夕似的,眼睛慢慢褪下血紅的顏色,雙臂摟住她腰,臉埋在她腹部,不動了。
幸好……幸好隻是個夢。
“做噩夢了?”昆侖摸了摸她的長發。
楚茨在她懷裏沉默地點了點頭。
頭頂的昆侖繼續一邊摸著她頭發一邊哄道:“胡嚕胡嚕毛,我家的寶……唔……嚇不著。”
楚茨身子一僵,摟著昆侖的雙臂越發的用力,她撐著身子坐起來,端詳著昆侖的麵容,夢裏的人一般都是看不清臉的,對不對?可她卻看得一清二楚。
昆侖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我……”她搖了搖頭,想親自去感受一下對麵的人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又懼怕將夢裏的事一一應驗,便道:“你親親我。”
昆侖便依言過去,在她嘴唇上親了一下。
溫熱、柔軟。
像是刻意作對似的,楚茨加深了這個吻。
“這裏是九幽麼?”她問道,“盤古的神髓埋葬的地方?”
昆侖:“嗯。我先前聽你說,萬妖窟的人知道你的行蹤,你又身受重傷,一時不知往哪裏去,就躲進了這裏麵,這裏安全,隻要我不開門,旁人進不來的。”
就像是每天太陽東升西落,即便中間有偶爾的軌道偏差,終歸會走到原先的終點。
楚茨心頭一寒,透過山洞打量著外麵天空的一角,血紅血紅,偶爾有看不清的黑影在空中飛掠而過,發出刺耳的啼叫聲。她拍了拍衣服,道:“我出去看看。”
“我同你一起。”
隨即阻止昆侖的腳步,道:“不,你在這裏等我回來。”
楚茨瞟了一眼地上躺著的荊默,然後蹲下身親自查看了一番他的傷勢,發現確然已經痊愈了,才一個人出去了。
“你怎麼跟上來了?我不是讓你等我回去嗎!”
她的語氣頗有些不耐煩和難以言說的暴躁,昆侖站住了腳,怯怯的留在原地,道:“我不放心你。”
楚茨看見她委屈的低眉順眼,又自責起來,恨不得當場甩自己兩個大耳光,三步並作兩步的跨到昆侖身前,把人摟在懷裏親了親她的額頭,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和夢裏一模一樣的場景,血紅的山路、黑色的石頭,犬牙交錯,越往上天空被壓得越低,好像倒扣在頭頂上,楚茨敏感的將頭往下低了些。
昆侖解釋道:“這裏是隻有黑夜,沒有白天的。所以一直都是這副樣子。”
興許是方才之事,楚茨沒有再粗暴的打斷她,而是握緊了她的手,能夠清晰的感受到溫度,之後才問道:“你以前進來過?”
“很久以前就知道,但這是第一次進來。”
“覺得熟悉麼?”楚茨問她。
昆侖點了點頭。
“我也這麼覺得。你看山底下那些草木山川,我好像都見過。”
兩個人就這麼站在山頂上,這些日子以來兵荒馬亂,實在該好好歇歇了,至於在哪裏,倒不那麼重要。楚茨放下心來,手裏的力道鬆懈了下來。
她從手裏變出一領狐裘,暴殄天物的往地上一鋪,然後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闔上了眼睛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道:“昆侖,陪我躺一會兒。”
她語調溫軟,很有幾分撒嬌的意味在裏麵。
窸窸窣窣的動靜聽在耳裏,楚茨將雙臂攤開,意思是讓昆侖枕在她手臂上,是一個全無防備的姿勢。
於是那一劍也就刺得全無阻擋,穿心而過,將狐裘與楚茨穿了個通透。
楚茨一把抓住她的手,目疵欲裂:“為什麼?”
昆侖眼瞳中央有一點微弱的紅光,她歪了歪頭,像是忽然辨不清麵前這個人是誰似的。
楚茨手指攥得發白,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接一根的爆出來,追問道:“為什麼?你說啊!”
昆侖隻是癡癡地望著她,不發一言。
她終於失去了所有力氣,眼球暴增,仿佛要吃人一般,垂下了手。
昆侖在原地呆坐許久,才鬆開死死握著劍柄的手,她刻意不去看地上的屍體,茫然的四顧,心說:我這是在做什麼?她抹了把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糊的一臉的眼淚,渾渾噩噩的往山下走,又回了那個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