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雖然知道楚茨的打算,卻不知道她會甚麼時候行動,所以當薑央一邊哭一邊跟她說楚茨要殉天的時候,也著實吃了一驚。
薑央想起昨天白天對昆侖問起的四極,也虧得她這陣子沒跟昆侖說過多少話,如今手忙腳亂中竟然還能想起來內容,她心裏飛快的盤算著:青龍,自己可以吞龍珠化龍;白虎的話,荊默可以湊個數;朱雀麼,蓮再好不過了;至於玄武……
她對蓮道:“你快去地牢找風俊,我去找荊默。”
隨即她一陣風似的就跑掉了,蓮雖不明所以,還是依言去了王殿下的地牢,她心說,就算是找到風俊也沒用,結界尚在,楚茨不打開沒人能打開。
萬丈之巔,昆侖。
凜冽的寒風像是一絲絲刮進了昆侖的骨頭縫裏,從裏到外都是徹骨的冷。
她能夠清晰看到四極塌陷的缺口,四大神獸的殘魂縈繞在四極周圍,光芒黯淡,天下那麼大,四極分布在極東極南極西極北,本不該是如此,除非是有人施了手段,除了麵前的女人,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做到。
“我常常想,”楚茨依舊盤腿坐著,兀自含笑道,“當年你把心獻給女媧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是覺得我無足輕重,比不上你的蒼生,噓——”
她將食指抵在唇間,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繼續道,“我還沒說完,別打岔。還是說覺得失去了一顆心的你,也可以同以前一樣的待我。”
昆侖沉默下來。
“可事實證明是你錯了。你徒有記憶,沒有感情,輕而易舉就被一個披著我的臉麵的東西給騙了,你甚至不給我解釋的機會就往我心口刺了一劍,很疼的,”楚茨牽過她的手用力地按在胸口,露出一張哭臉來,道,“真的很疼的。我上次刺過你一劍吧,疼麼?比起來真的是微不足道。你不是在我心口捅了一刀,而是一千刀、一萬刀,每當我閉上眼就會無數次的想起那天的情景。”
“我在鎮妖台的時候,被雷電劈著,被烈火燒著,我就想啊,我要殺了他們,一個一個的,全部都千刀萬剮。尤其是你,”她目露凶光,恨恨的重複道,“尤其是你!我恨不得生啖你的血肉,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一滴眼淚滑下昆侖的臉龐,她無話好說。
“可是當我真正回來的時候,我看著你的臉,想,這是我愛了整整十幾萬年的人,你忍心就這麼毀了她麼?答案是否定的,我不忍心啊,我甚至控製不住自己想去親近你,親近你之後,我就會變本加厲的想起當年所受的苦痛,我就越恨你。就像滾雪球,越滾越大、越滾越大,總有一天,我不是殺了你,就是毀了我自己。”
“昆侖啊……”她終於眼睛通紅,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昆侖淚如雨下。
“我不怨你,不怨你失去了一顆心,但是從那時候起,你就應該想到,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她麵色猙獰的道,“昆侖,我們本可以永遠生活在一起的,是你一手毀掉了!我是恨你啊,恨死你了!”
天河水漆黑如墨,咆哮著改道湧向昆侖山,數千丈的水幕攀爬而上,停頓了片刻,海嘯一般衝著蓮花台當空砸了下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四極被什麼牽引著似的卷了進去,直接分崩離析了。
楚茨忽然就傾身吻住了她。
那本該是一個極盡溫柔纏綿的吻,卻帶著某種不可名狀的情緒流水般襲過昆侖的全身,愛戀、依賴,她突然發覺自己身體能動了,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死死的抱住了楚茨。
楚茨笑了,然後騰出來一隻手來,拇指按在她的眉心,淡淡的光芒從中間升起來。
昆侖感到某種東西在飛快的往外流,她分明沒有心了,卻覺得悲慟到無以複加,她開始劇烈的掙紮起來,可她的力氣怎麼掙得過楚茨呢……她覺得越來越冷,越來越糊塗,甚至漸漸認不清眼前這個人是誰了,又在哪裏見過……
不!不是,她認識的。那她是誰呢?
從大椿樹的初遇,到昆侖山的相知,數萬年的相許,自此,被這雙溫柔的手一一抹去了。
她的手終於無力的垂了下去。
楚茨放開已經昏過去的昆侖,低頭在她眉心輕輕親了一下:“可我也愛你。”
“孟召重。”
昆侖身邊無聲無息的就多了一條黑影。
“帶她走。”
她淩空升起,站在山前張開雙臂,最後深深的看了昆侖一眼,長發和白裘一起卷入了洪水裏,再也看不見了。
蒼生與我無關,你與我有關。
我成全你的蒼生,你成全我的自尊。
就此還你一個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至於你我……永不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