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命的孩子啊……”
一聲壓抑已久的哭泣自身後傳來,那是吳氏嘶心裂肺的哭泣。
那個平日看來無比精明的婦人,此刻卻哭的幾乎沒有站立的力量。本就是流產之後,強撐著在寒風中立了大半夜,身子本虛,此刻卻口口聲聲泣不成聲的哭著自己那無緣一見的孩子,若不是有人攙扶著,怕是幾乎站立不穩的她,早灘軟倒地,成一團爛泥。
“哈哈……!”一陣瘋狂的笑聲自雲煙口中逸出,此刻的她,沒有半絲悔意,眸色之中,全然恨意,那瘋狂的笑聲,讓人心裏不由發毛,半晌,才聽得她喃喃自語的聲音:““蛇蠍心腸?為虎作倀……大人,您的確斷案如神,事情經過皆已說得清楚明白,可你真敢自稱全盤了解嗎?所謂蛇蠍心腸,試問這世間誰人又真個天生蛇蠍心腸?……還不是,被人活生生,給逼的……”
著著已然半數瘋癲的雲煙眼中透出的深然恨意,我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
心裏半分因為案子被破的喜悅,腦海裏不由回蕩著雲煙的呐喊,誰人天生——蛇蠍心腸?胸口悶悶的,似塞了團綿花,沉悶異常。
不惜賭上自己性命也要陷害他人,這中間該是什麼樣的恨意,才讓一個常伴青燈古佛,在眾人口中溫婉的婦人,做出自己撞上牆上匕首求死,這樣瘋狂的舉動,更不提那些摻入脂胭中的斷腸毒藥。都說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那麼相反,那可恨之人,是不是也有其可悲之處?不得而知。
腦海裏卻突然閃過那個渾身烏墨,已可以看出人形的血淋淋的胎兒,剛剛浮現的那一點悲歎之心,便煙消雲散,大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拋開不提,可那稚子何辜,卻因其私心,甚至不能見到這紛擾人世,便已離開,一想至此,我搖遙頭,語氣不自覺強硬了起來:“被逼與否,如今還重要嗎?
都說人死如燈滅,劉氏與李掌櫃之間,縱有恩恩怨怨,如今這當事人不在了,旁觀如你,怕是也說不清了。
可是,雲煙姑娘,想想那個不足三月,尚未見得天日,便已逝去的孩子,你捫心自問,你難道就真的不會後悔?”
“後悔?我好後悔!”雲煙冷笑連連,伸手指著痛哭的吳氏,語氣中全然無法掩示的恨意:“我的確好後悔,後悔自己當初太小心,把藥量放少,讓那賤人逃過一死!”
“你……!”本是抱著難得的耐性說理的我,被那樣蠻橫無禮的話意一激,心中火氣大盛.手掌緊握成拳,身子被氣得微微發抖。我用了很大的自製力,才把幾乎脫口而出的怒罵全盤壓下。轉念一想,又覺自己可笑,跟一個幫凶講道理,實在是自討沒趣。
雲煙但凡還有一點所謂有良心這種東西,又怎麼走到如今這種地步。
如是一想,那些怒氣便如遇火之初雪,迅速消散無形,搖頭歎息:“事到如今亦無悔意,想來是無可救藥!來人,把她帶走吧。”
今日從早到晚,我可是被這突來的案子整整拆騰了一天一夜,都沒合眼的,如今這案子終於水落石出,心裏憋的那股勁一鬆,倦意上湧,我也確實沒那精力再多作糾纏。
“等等!”
眼看著兩名役差上前擒人,人群裏突然傳出一聲吆喝.那聲音因長久的哭泣而略顯嘶啞,然而語氣中的滿企求的意味讓人無法忽視。
人群自動分開兩邊,吳氏在兩名丫環的攙扶下,蹣跚走來。向著我吃力的低身一福,一雙泛紅的眼,卻死死盯著雲煙:“大人,民婦還有句話,想問她。”
盯著吳氏半晌無語,我終是微微歎息一聲:“需要我等回避嗎?”這話,相當於應允了。
搖頭,吳氏再次俯首一福,麵上雖努力擠出一抹笑意,可配著那沒有血色的麵容,越發顯得淒慘:“謝大人體恤,隻是事到如今,又還有什麼事好避諱的?”
擱下這樣一句讓我無限心酸的話,吳氏推開兩名丫頭的攙扶,費力的在雲煙麵前站定。
“我知道你恨我,——不,應該說是劉氏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