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1 / 2)

一天臧建明跟我聊天,說:“老大,你說最笨的人拿了錢會怎麼辦?就是存在銀行裏。”

我警惕起來:“你是什麼意思?又想借錢?我告訴你,賭場那條路是走不通的,輸得還不夠?”

我知道這家夥近來輸得很慘,他分得的那一份家當已經所剩無幾,日用開銷都是我在付錢。不過我不借錢給他,錢到了他手上就不見人影,幾天之後再出現必定是兩手空空,訕笑著問我拿十美金吃午餐。

臧建明搖搖頭:“我不是指賭場,我跟你說正經的。”說著取出一張《世界日報》,翻到廣告版,要我看用圓珠筆勾出來的一方小廣告。

我接過報紙,看到那條廣告“新興財務公司招請合作夥伴,業務員。講流利國語,不需經驗,公司訓練,高報酬。意者請電(415)339-1688”。

我放下報紙:“別搞錯!我們搞財務?還是財務搞我們?我連加減乘除都忘得差不多了,你老兄別異想天開好不好。”

“老大,我講正經的你又不相信,真的是個財務公司。不需要任何條件,隻要會說中文就行,但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參加的。”

我被他講糊塗了:不需要任何條件就能參加,為什麼又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參加的?

臧建明一笑:“玄妙就在這兒,要加入就趁早,晚了就入不了了。但也不是所有土老帽都會跑去,跑去的土老帽要有信心,要義無反顧,要孤注一擲,所以說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參加的。”

我說:“什麼財務公司,在美國任何人都可以搞個公司,你沒看到唐人街上一個小店麵幾家分租,門口掛的都是嚇死人的大牌子,‘環球貿易公司’、‘北美進出口公司’、‘中美商品總彙’,進去一看,是夫妻阿婆賣中國大陸製造的拖鞋而已。”

臧建明一本正經地道:“不同,不同,我已經去看過了,公司設在美國銀行十七樓,不是開玩笑的,一個月的房租沒幾萬塊過不去,正正規規的大公司,老板是個台灣人。”

“台灣人又怎麼了?我見過唐人街擺報攤的台灣人,我也見過在小飯店做跑堂的台灣留學生,也不見得是三頭六臂,別拿台巴子來唬我。”

“可這台巴子有點來頭,此人聰明絕頂,他發明了一種方法,專門買賣芝加哥期貨市場的指數,買對了就賺錢,可不是小打小鬧的賺,一天賺進幾十萬是家常便飯。”

什麼期貨?什麼指數?你說破嘴巴對我也不過是對牛彈琴:“他賺他的,和我有什麼相幹?”

臧建明說:“唉呀,你老大怎麼這麼死腦筋。如果沒好處我會來跟你說嗎?那個台灣人也收投資,付比銀行高得多的利息。”

“多高?”

“比銀行高出好幾倍。”

我心動了一下,問臧建明道:“你說台巴子買賣什麼指頭?”

“是指數,老大,我也是剛接觸,講不清。下星期六有個介紹會,台巴子會做仔細的講解,還有新進公司的員工談體會。老大你自己去聽聽。”

“到時候再看吧。”我不置可否。

晚上接到潘頭的電話,閑聊了一陣,他問我有沒有人想來美國的,他們開辟了一條新的路線從加拿大進來,比以前的路線安全,但費用也提高了。因為先要買通漁民,把人蛇從貨輪上偷運上岸,再付錢給長途卡車司機把人夾帶進來。我問多少?潘頭說別人是六萬五,你介紹的人五萬就行了,先付一半,人到美國境內再結清尾數。

我馬上在銀行裏取了五萬交給潘頭,要他在盡早的時間裏把歪嘴和欒軍弄來美國。

我的賬戶裏隻剩下五萬了,我以前並不是個把錢看得很重的人,就是在退伍的那段日子裏,扛大包賺來幾個血汗錢,一到手就被我送去祭五髒廟。但到了美國,心裏總是恐慌,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似的,需要錢去打點。五萬美金是遠遠不夠的,再去打劉叔的苦工是有點吃不消,但是初來乍到,人又無一技之長,這樣坐吃山空也不是個辦法。

臧建明又提了幾次,結果我還是經不住他的慫恿,跟他去了介紹會。我是第一次進入美國銀行大樓,這真是另外一個世界。金碧輝煌的大廳,鑲大理石的電梯,製服筆挺的門衛,衣著華貴的紳士、淑女。到了十七樓,一出電梯就看見諾大的會議室排滿了皮沙發,到處是插在水晶瓶裏的鮮花。兩排男士,個個西裝筆挺,臉掛笑容,像衛隊似的從電梯口一直排到會場。有點像電影裏黑社會開香堂的架勢。

我們剛一進門,一個女士就前來接待,笑容可掬地引導我們到前排坐下,臧建明好像和她熟悉,用上海話交談了一會兒。臧建明轉身對我說:“陶小姐說今天來聽介紹會的人很多,唐人街車都泊不到。”我嘴上“啊,啊”地應著,腦中卻想這個女人很臉熟,但實在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